114.第20章（2 / 2）

无论如何，他的内心掀起了波澜，他忽然很想用自己的方式，将这样的主角展现在观众面前。

他今天试镜的题目是：黎明。

当然不是要他唱一首有关黎明的歌或者即兴来段舞蹈。秦羌例行公事，给了他十分钟准备。他拉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窗外炙热的阳光被玻璃阻挡，冷却后只在他肩头洒下层层叠叠的光影，他双手交叠，仰面靠在墙角，为了更好地思考，连眼睛也闭了起来。耳畔响着投资人聒噪的说话声，以傅总为首，腰缠万贯的金主们才不把他的安宁放在眼里，他们人多势众，每分钟都谈着几千万上下的生意，可比冯延精贵多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秦羌敲了敲茶几，对冯延说：“时间到，开始吧。”

几位投资人说话的声音才稍稍压低了些，但“工厂”、“利润”、“年收益”这些铜臭味十足的词汇仍然满天飞，让人禁不住怀疑，他们才是房间里的主角。

而真正的主角反倒收敛了光芒，冯延没有动，像没有听见秦羌声音那样，静静地，仰面倚在墙角，睡着了一般。秦羌身后的小助理马上上前，作势要摇醒他。

“再等等。”秦羌拦住了小助理，那个瞬间，他发现了冯延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表情初初呈现时并不明显，像蚂蚁爬上了面庞，又像一次无意识地神经抽搐，但忽明忽暗的光线折射进来，将棱角分明的脸勾勒出与众不同的线条，那一刻秦羌知道，仅仅是看着这张冯延的脸，电影的画面便已跃然眼前。

光线随着夕阳的没落而移动，冯延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显，眉间的小山越垒越高，双唇紧闭，咬合肌牢牢地粘在一起，似乎在挣扎，又更像隐忍，他的双手渐渐收拢起来，抓住自己的膝盖，青筋暴裂。就在秦羌以为他终于痛苦地要睁开眼睛时，他的眉尖又轻轻舒展开去，面部线条随着阳光的转移而变得柔和，随之而来的，是平缓的呼吸，清浅而恬静。

少顷，激烈的表情卷土重来，不再痛苦，却更显癫狂，这下连嘴巴也张开了，喉咙里咕噜咕噜压抑着声响，听起来毛骨悚然。一位投资人原本正在对傅总大谈生意经，突然愣住了，以为发生什么事，慌张地站起来，指着冯延嚷道：“他怎么了？这是疯了吗？”

房间里的说话声顿时消失殆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冯延脸上，人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担心他突然就咽下气去。然而冯延再度出人意料，他收敛表情，咧开嘴，桀桀地低笑起来，既得意，又充满嘲讽。

如此反复无常，未有言语，仅仅是表情夸张地不断变换，配合着光线的明弱，竟让人胸中泛起万千情绪，既毛骨悚然，又担惊害怕，还有人目不转睛，被冯延那张诡异而妖艳的脸吸引了注意。

房间里落针可闻，渐渐有沉重的喘息响起，还是刚才那位投资人，三两步蹿到秦羌面前，用力摇晃他，“你这是试镜？别逗了好吗，咱们这是拍电影不是恐怖片，这么夸张的表情是想吓死我吗？”

秦羌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片刻后又将目光挪回冯延脸上。

冯延的表情再次收敛起来，肌肉舒缓，逆着温暖的阳光，有种如释重负之感，仔细看，眉宇间又写满了坚韧和倔强，还有一点轻微的偏执和癫狂。他睁开了眼，星眸璀璨，眼波流转之间，夕阳的余晖落进了他的眼，他眯了眯眼，一脸惬意，仰着头，轻轻地微笑起来。

秦羌站了起来，有些急促，踢翻了身后的椅子。他抓耳挠腮，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好两手僵硬地鼓起掌来。

冯延的表现，实在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整场十分钟的表演，居然只用激烈的表情和身体语言来诠释，正如那位投资人所言，像在看一场夸张的恐怖片。而对于秦羌来说，除了夸张，他还觉得怪诞。他的题目是黎明，可冯延这场表演里，唯一与之沾边的大概也就只有熟睡和睁眼两个动作而已，其余的表情纷繁冗长，看似毫无意义又吓人，其实是融合了主角的六重人格。那样用力的表情，不多不少，刚好变换六次，六次之后，冯延睁眼，周身的气质都透露出一种明澈而轻松的感觉，六重人格在他的眉宇间相互缠绕，密不可分，渐渐收拢成为一个完整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