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献方(1 / 2)
第223章 献方
话说陈斯远一路到得黑油大门外,便见条儿扶着邢夫人下得车来,其面上愁容未展,显是这一趟并不顺心。陈斯远正待上前见礼,又见贾赦与小妾娇红自后头一辆车下来。
那娇红春风得意,手中还捧了一捧紫竹,大老爷扶腰而行,看来这一趟是没少折腾。
陈斯远又与贾赦见礼,贾赦便道:“今日忙乱,我知远哥儿素来孝顺,今日不用你近前伺候,且下去歇着吧。”
陈斯远应下,又偷眼与邢夫人对了眼神儿,这才与贾琏一道儿回返荣国府。
不提陈斯远,却说大老爷贾赦撇下娇红,径直往外书房歇息。方才饮了一盏茶,便有小厮欲言又止而来。
贾赦瞟了一眼,道:“有事儿”
那小厮道:“回老爷……小的方才听人说,远大爷那营生好似亏了”
“嗯怎么亏的”贾赦顿时来了精神头。
那小厮学舌一番,只道贾芸不曾看管好匠人,如今那匠人携方子而去,那胶乳营生定然是要亏了的。
贾赦不疑有他,抚须道:“果然如此!”
那胶乳移植大顺百十年,至今也不曾折腾出什么名头来,陈斯远再有本事,还能化腐朽为神奇不成
打发了小厮,贾赦便往后头来寻邢夫人。当下将小厮所说复述一通,唬得邢夫人一惊一乍的,心下忐忑不已。
临了,贾赦才道:“我便说远哥儿此番打错了算盘……说不得此番真真儿要蚀了本儿啊。亏你前几日还想撮合迎春与远哥儿,这若是迎春嫁了去,莫非用嫁妆填补其亏空不成往后这事儿再也别提。”
呵斥一通,贾赦得意而去,只觉幸亏没掺和其中,不然好不容易贪占的林家家产,岂不打了水漂
邢夫人本就是个没城府的,枯坐房中越想越怕,实在按捺不住,紧忙叫了苗儿去将陈斯远寻来。
过得半晌,陈斯远去而复返,入内不及见礼,那邢夫人就急切道:“小……远哥儿,你那胶乳营生可是出了差池”
陈斯远一怔,笑道:“连姨妈也知晓了的确逃了一户匠人,那方子怕是保不住了。”
邢夫人顿时痛心疾首拍腿道:“诶唷唷,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你没让芸哥儿去找找再不行,顺天府推官是二房老爷的门生,你拿了帖子去求,说不得就能将人追回来。”
陈斯远四下看看,面上欲言又止。邢夫人一摆手:“都暂且退下。”
一干丫鬟、婆子应下,独留二人在房中。
此时陈斯远才惫懒着道:“接应那一户匠人的乃是忠顺王府管事儿,姨妈让我如何追索”
“啊”邢夫人顿时傻了眼,怔了半晌才嘟囔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了那灾星”
陈斯远浑不在意笑道:“想是燕平王将胶乳造物呈与圣人,那忠顺王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中好处,这才命手下人来窃方子。”
邢夫人叹息连连,又见陈斯远一副惫懒模样,顿时急了,道:“这般祸事临头,你,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陈斯远笑道:“不过少赚些银钱,我又何必为此大动肝火。”
“说的好听,亏那般多银钱……咦少赚不亏”
见邢夫人直勾勾瞧过来,陈斯远这才点头道:“是啊,玉蝶以为先前那七万两银子在哪儿了”
邢夫人蹙眉思量了好半晌,方才恍然,道:“是了,那银钱尽数买了胶乳!方子流传出去,说不得胶乳行情大涨,你手里攥着胶乳,可不就稳赚不赔”说罢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方才大老爷说得唬人,我还道你真个儿要赔了呢。”
陈斯远赶忙问道:“大老爷方才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邢夫人翻了个白眼,这才将贾赦方才所说复述了一遍。
陈斯远心下纳罕,大老爷贾赦虽然坏,却好似没那么蠢吧怎么邢夫人略略提点都能想明白的事儿,大老爷反倒听风就是雨,自个儿短了思量
思量半晌,陈斯远心下恍然:是了,大抵是因着此前连着搬倒了乌家兄弟、戴良,贾赦小赚一笔;其后自个儿与黛玉婚事坐实,大老爷豁出去脸面不要硬生生将余下的林家家产尽数挪到了东跨院。
这钱财一多,不愿意犯险也就罢了,连带着贾赦自个儿也飘了,浑然忘了若无陈斯远出谋划策,他又哪里能得来这些好处。
陈斯远便笑道:“如此也好,免得他来日寻咱们索要股子。”
邢夫人忧心尽去,顿时颔首笑将起来,又惋惜道:“只可惜二姑娘了……我瞧着你与她极登对。”
陈斯远不置可否。二姐姐迎春再好,又如何与宝姐姐做比陈斯远自不会因小失大。
邢夫人也不再说迎春,转而说道:“那股子何时往外转手”
“不急,”陈斯远悠哉悠哉道:“总要发酵一些时日。”
邢夫人一想起来日便能日进斗金,顿时眉开眼笑、点头不迭。忽而又说道:“临行前交代你的事儿……可办妥当了”
陈斯远也不再作答,上前探手将邢夫人揽在怀中道:“你说呢”
邢夫人顺势贴在其胸口,低声道:“那丫头眉眼含春,一双眸子恨不得长在你身上了,想来定被你灌了迷魂汤。”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我这迷魂汤乃是当世神药,玉蝶可想尝尝滋味儿”
邢夫人意动不已,奈何此时此地实在不妥,便回道:“待你搬进园子的——”
当下二人略略温存,陈斯远也不敢久留,便回返自家小院儿而去。
一夜无话,转眼到得翌日。
一早儿陈斯远方才习练过桩功,还不及用过早点,后门便有婆子来寻,说是贾芸请见。陈斯远只得起身往后门而来,搭眼便见贾芸双目满是红血丝,显是一夜不曾安睡。
“远叔,这是方子。”贾芸双手将一封纸笺送上。
陈斯远接过来扫了两眼,颔首道:“昨夜没睡好”
贾芸苦笑拱手道:“远叔快别打趣侄儿了,出了这档子事儿,侄儿恨不得找块豆腐立时撞死了去!”
陈斯远哈哈一笑,自袖笼里寻了一封书信来,连同那方子一并递给贾芸,道:“不过少赚几个银钱的事儿,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自寻烦恼这书信且拿着,回去仔细誊抄了。”
贾芸接过来极为不解,道:“远叔,您这是——”
陈斯远笑道:“好事。你誊抄过后,趁着燕平王回府,去跪门献方,说不得另有一番前程呢。”
“啊”贾芸面色骤变,蹙着眉头实在不解。
陈斯远便道:“有何不解的方子既然丢了,左右也卖不了银钱,不若赶在未曾流传开来前径直献上去。”
“这……要献也合该远叔去献,侄儿不但无功、反倒有过,哪里有脸面贪占这等好处”
陈斯远负手笑道:“你以为我用得着献方”
贾芸眨眨眼,顿时说不出话来。是了,陈斯远走的可是正儿八经科举之路,自然不用献方邀宠——这等行径于清流而言,乃是幸进小人。
“你随着我大小差事没少办,功劳、苦劳都有,此功合该给了你。”
贾芸闻言略略发怔,旋即撩开衣袍跪地磕头。
陈斯远待其磕了个响头这才将其搀起,嘴上嗔道:“这是做什么”
那贾芸已然红了眼圈儿,哆嗦道:“远叔恩德,侄儿无以为报,待来日……待来日……”
陈斯远道:“且收了小儿女情状,你我叔侄投趣,又何必计较这些俗礼”
贾芸心下激荡,已然说不出话儿来,当下又深深一揖。陈斯远勉励了几句,这才打发其赶快回家誊抄。
陈斯远信步回返自家小院儿,暗忖:此番也算给了贾芸一条出路,就是不知燕平王能给什么赏赐了。
他才进自家小院儿,那芸香便神出鬼没一般嗖的一下拦住去路。
陈斯远骇了一跳,蹙眉教训道:“鬼鬼祟祟,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芸香压低声音得意道:“大爷,那事儿如今上下皆知了。还有,我方才瞧着姨太太急吼吼回府了呢。”
这是要讨赏钱
迎着小丫鬟芸香眼巴巴的目光,陈斯远沉声道:“不错,下月加你两串钱。”
“多谢大爷!”芸香顿时欢天喜地而去。
陈斯远进得房里用着早点,心下暗忖,薛姨妈一早儿急着回来,定是得了信儿。不过有宝姐姐在,料想……是了,说来因着近来庶务缠身,二人倒是有些时日不曾聚首了,料想薛姨妈定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转头儿便要来寻自个儿。
果然如陈斯远所料,薛姨妈领了同喜、同贵回返东北上小院儿,入内便蹙眉道:“这远哥儿怎地将这等大事儿托付给了贾芸他才多大年纪,哪里就担得了事儿”
宝钗不知薛姨妈所想,便扶着其落座软榻上,娴静道:“妈妈也不用急切,我昨儿便去问过远大哥了,他只说无妨,不过是赚多、赚少罢了,定不会亏了本。”
薛姨妈虽是内宅妇人,可此前陈斯远将那胶乳营生揉开了、掰碎了,与她说了个清楚,她自是知晓这营生打哪儿赚钱。当下却果然辩驳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赔自然是赔不了,只是少赚就是赔啊。”
宝姐姐面上不解。
薛姨妈便语重心长道:“莫忘了远哥儿四下拆借了不少银钱,咱们家就一万,别处又要几万,这银钱都长着腿儿的,每年单出息就不少。他若是赚的少了,可不就要亏本远哥儿若是心灰意懒,这营生来日如何还不好说呢。”
宝姐姐心下狐疑不已,她昨儿个倒是忘了这一节,不过想起昨日陈斯远气定神闲的模样,料想不会这般差吧不过宝姐姐也拿不准,盖因男子在外做事,向来报喜不报忧,或许他是怕自个儿担心呢
薛姨妈见宝姐姐蹙眉思量,心下暗自舒了口气,便道:“过会子我先瞧瞧你姨妈,随后寻了远哥儿去那工坊瞧瞧。哎,这能少亏一些总是好的。”
宝姐姐不疑有他,便颔首应下。
少一时用过早点,薛姨妈便去寻王夫人。
姊妹二人聚首,略略几句话过后,王夫人便说起此事,道:“我怎么听着……远哥儿好似亏了”
因宝钗也在,薛姨妈不便多说,便摇头道:“如今还不好说,过会子我去那工坊瞧瞧再说。”
王夫人不禁蹙眉道:“远哥儿也是先前太过顺遂了,这十几万银钱的营生,又岂是那般容易操办的”
王夫人心下惦念,一则承陈斯远先前之情,若无陈斯远,王夫人还不知何时才能掌了荣国府的家呢。如今账房、库房尽归其手,可说是掌了大半的家;二则是方才玉钏儿回话,说是老太太听闻陈斯远倒了霉,早间一高兴便多吃了一碗碧粳米粥。
王夫人心下十分瞧之不起,斗不过人家远哥儿,只敢在一旁幸灾乐祸,老太太真真儿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夫人心下想的简单,老太太高兴,她自然就不高兴了,恨不得帮衬陈斯远一把,也好气一气老太太!
姊妹二人说了半晌话儿,待一道儿用过早饭,便相携一道儿往荣庆堂而去。贾母今儿个果然来了兴致,笑吟吟与二人说了半晌,又吩咐凤姐儿捡了几个小戏子叫到内中,咿咿呀呀唱了好半晌。
当下王夫人面沉如水,便是薛姨妈心下也禁不住犯了思量:这老太太怎么瞧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