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落雪（1 / 1）

河畔的花枝明显颤了一下，又下雪了。

北平的雪，就像这个动乱时代的战火，在熄灭之后又再度复燃。

凛冽的寒风近乎要撕碎世间的万物，墙角的无名花已经东倒西歪；高高的常青树也敛去了应有的苍翠，瑟瑟发抖。青石板路上招摇过市的贵家公子不见了，只剩下几个为生计奔波的年轻人还在街道上勤勤恳恳地工作。而这北平的雪，就似一只只通身银白的巨兽。它们张牙舞爪地一阵怒吼后，便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向地面涌来，似要将这一方土地吞没。

“下一位。”在北平的一所大学内，赫然见一个西装笔挺，头戴礼帽的老师。他端坐在一间小屋子里，焦躁不安地摩挲着手中的茶叶。他撑着头，将目光停驻在手肘旁一叠不厚的单子上，自心底的忧虑堆上了眉头。

“苏忆歌。”

瑟缩在角落里的短发少女怔了怔，瞪大了双眼。她迟疑着，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忆歌，快过去吧。”站在她身旁的一个女孩子无力地伸手推了推苏忆歌。

苏忆歌禁不住握紧了双拳，耳畔一些女同学的抽泣声与男同学的哀叹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嘴角止不住颤抖了一下，脚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再一步。

她深埋在心底有关于学习的美好幻想，就在她接过老师钢笔的那一刹那，破碎了。

“叶陌老师，为什么……可抗日战争的时候还……”

那位名唤叶陌的老师将手中的茶叶收拢起来，然后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轻叹一口气，道：“ 我也是，迫于无奈啊……”

这是抗日战争结束不久后的一个冬日，重见温暖阳光的人们，因为双十协定的撕毁，又再度没入黑暗。而这次停课，便是最好的例证。

若是放在从前，雪不会这般早早地造访这座北城，亦或是，天灵也在为之叹息吧。

苏忆歌。

一笔一划，似有不舍，有悲凉。

桌前的那个短发女孩放下了手中的笔，轻轻闭上双眼。她觉得，她自己是一个很没出息的女孩子。她和所有饱受战乱之苦的普通人一样，只求“苟且偷生”，而不去奢望当什么人们口口相传的革命英雄。所有的悲伤无奈，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仅仅是“反抗”一词——它的第一步，她都很难做到。

叶陌将桌上的单子递给苏忆歌：“好了，苏忆歌同学，你可以走了。”

苏忆歌动作僵硬地接过了那份单子。

“可……什么时候，我们能回来？”

一语凄凉。

叶陌一愣，垂下了眼帘。然后，他故作平静地掸去了衣帽上的白雪，久久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