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好嘞!”
他向来不是个利索的人,就从来没办过这么利索的事儿,可是想想,又从撂下的钱中抽出一小部分揣在了兜里,生怕那不知道轻重的小子再心有不甘,打车把自己捎过来。
陈个正想关车门,继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好好配合人家司机师傅,别找事儿啊!行啦!家长不在要懂事儿听见没有。”
“陈个!”
碰——车门关上,出租车在陈个的叹息声中驶入缥缈。得!请人家花钱去休息了,自己还要去工地挨活,还有昨晚欠工友的两倍砖啊!陈个内心绝望到虚无。
眼下只剩陈个一人,同样一条人行道,看不见除他以外的半个人影,回想起昨夜这里的辉煌,陈个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来买件衣服吗!不就少给人家一块钱吗!何必生出这么多事来磨练他,都说破财免灾,他这是灾也生了,财也破了,完事儿继续收拾各种烂摊子,因因果果果果因因,他真想当场找个佛祖去拜拜,求问一下他这是什么命,李白那人是什么命,怎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到这种地步,至少佛祖是不会觊觎他钱的不是吗!
当然,有思想的人,上过学的人就是思维比较发散、比较活跃,都像他这样。可脑中斗争过后,万籁俱寂,回归现实,还是要去搬砖糊墙的,于是下面这几步他走得很慢,因为他想起了那件付费的迷彩服,十四块钱也是他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拿砂浆抹出来的,他不会放弃。
一眼望去,人行道不知被哪位同层群众打扫的一尘不染,一览无遗,他根本不用找,因为压根儿不在。
随后,这人站定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旁边垃圾桶,果不其然被他料到了,然而又出乎他意料,想这哥们大公无私、恪尽职守,这么完整的一件新衣服,早该拿去自己洗了穿的。他伸手从垃圾桶里一把捞了出来,经过肉眼初步鉴定,除了外表沾点儿不明粉末,味道有些难闻,这衣服还是可以给李白穿的。
陈个眯起眼睛给自己笑笑,拎着衣服、捂着鼻子就去工作了。
没有李白在的一天,陈个一直埋头干活,实在没什么好风景可以消遣,况且两倍砖堆叠在旁边,加上他今天本有的工作量,足以把他的头封死在与墙等高的水平面上。
直到挤出时间,给自己唯一一顿吃饭的点,这人才有空在心里打鼓,一边想着李白的吃喝怎么解决,一边犹豫要不要给他打包点东西,果然最后还是被贫穷打击回去。
社会主义有云,不干活,没饭吃。正好给李白点教训,让他以后少惹是生非。
一天磨完,于深夜坐在车上,陈个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四肢和腰的存在,真想就此残疾下去被人养着,可谁能养他呢?
爹妈?算了吧,他们眼中只有在大学里深造的大儿子。
陈个此时很想用一顿排比句来修辞一下谁养他的事,毕竟可以增强气势嘛!他高考作文第一段就这么做的,可思来想去,如果爹妈都不愿,他就不再与任何人有什么交集了。
“小子,是不是——要累死咧!”
李哥从后座打笑他,可陈个真是觉得这话含金量太高,既能说明他年纪轻轻,一个“死”字又完美形容了他此刻的状态,他便也没说话,伸出一个大拇指朝后比比,让人摸不着头脑。
“嘿陈个!真挺能干的!一天砌这么多砖!俺儿要有你一半儿出息就好了。”
你儿?出息?好好!陈个此刻的脑子已寄托给睡神一半,另一半还在感知外界环境,模模糊糊搭着身旁人的话。
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如同狂风暴雨倾斜而下,将行走的前路砸碎,不停把他向来处冲刷,似乎想将他冲灌地愈加清醒,可有什么好醒的?又能退到哪里去?是到那个让他绞尽脑汁都无法理解思想的家,还是到以成绩不好为由被各路神圣打压的学校,陈个都不,陈个都是惶恐的,如果哪天知道网上流行一个“重生”的写作手法,而他恰好被苦逼地安排进去,他一定当场撞死在教学楼前,然后洒着血一路跑回家,让此文变成被致郁势力笼罩的恐怖小说,以血荐他平平无奇的含恨一生。
“他手里抱得啥?睡觉也不放。”
“好像是衣服吧!”
将近昏迷的沉睡了二十分钟,陈个醒来时是虚脱的,甚至需要向来嚷他败家的李哥用手搀扶,他才能勉强弯着腰行走,这种下场是他也预料不到的,一边怀疑自己为什么这么虚,一边未雨绸缪地担心起自己的将来。
“我说陈个儿,你还是个半大小子,干活千万别这么拼命,看看你这腰,以后还想不想娶媳妇儿!”
“腰和我娶媳妇儿有啥关系?”陈个左手拎着一塑料袋,右手几乎把半个身体的力量全压在李哥身上,不是他故意占人家便宜,实在是虚啊!
李哥听这话笑笑,骂他青瓜蛋子,“传宗接代的底气,不知道吗?”
明明是玩笑话,陈个真是力不从心的笑不出来,咂摸咂摸嘴巴轻叹一声,他家,不需要他来传宗接代。
李哥见这小子偏瘫模样,止住嘴边好意的详细解释,沉沉气压住劲儿,准备将那半拖半跨的人的力气全都借在胳膊上,而后郑重说道,“我那有几贴膏药,回去用热水敷一下,贴一晚,明天兴许不会瘫在床上。”
耳廓全力收进这一口方言,陈个刚被雨淋皱的心,被一股迅猛暖流冲荡的甚好,此刻他一定要表达些什么,于是他弯着腰费劲把头仰起来,挤出一个吉尼斯上最难看的笑,两边虎牙拼命向李哥招手,只是李哥是个利索的人,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