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包裹着(2 / 2)
沈韵璇:本来想元旦那天办的,但是那时候有的回家了的回不来,就打算提前办。
陌桑:都商量好了?
沈韵璇:嗯,你来吗?
陌桑:去啊,给你捧捧场。
陌桑:谁张罗的?
沈韵璇:我。
陌桑:可以的,很强了。
陌桑:我要表演个什么节目吗?
沈韵璇:你有就上呗。
陌桑:那算了,哈哈哈。
沈韵璇和林芳慕一样,都是陌桑大一时候带的新生,也都在一个辅导员的麾下。只是两个人不在同一班,不然陌桑也不会好意思去参加这晚会。
陌桑认识沈韵璇比认识林芳慕要早,在绝大多数的新生还没来学校报名的时候,沈韵璇就来了。
那是正式报到日的前一天下午,陌桑正整理着接待新生报名要用的资料。听到有人敲办公室的门,陌桑说了一声请进,沈韵璇和她的妈妈就走了进来。
沈韵璇穿着黑色的方头漆皮鞋,黑色有蕾丝花纹的连衣裙,套着的一件外搭小褂也是黑色,就连袜子也带有黑色包边。以至于在后来陌桑的记忆中,一直认为那天沈韵璇来时是在夜里。直到有一天仔细回忆时,意识到自己那天只在办公室待到五点钟,所以那不可能是晚上,才把记忆更正了过来。
但是这装扮虽让陌桑觉得环境变得昏暗,沈韵璇的形象在陌桑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暗淡,反倒是让陌桑眼前一亮。不过陌桑对她不敢冒进。她气质轩昂。从她进门,到她坐在陌桑面前,她的身边一直像是有一种气场,只有坐下来时才稍有减弱。尤其是在她办完手续走出办公室的那一路,感觉这办公室内的一切都被她的气场逼得远远的。
还有她妈妈喊她的那一声宝贝,就是这一声宝贝,像是一把利剑一样刺中了陌桑。他明白了这气场来自哪里,这是自小养尊处优的人,身上注满了关爱的人的自信。
不过这没能吓坏陌桑,因为陌桑知道自己的气场甚至可以比她更强大,只要陌桑愿意。
后来陌桑接待完了所有的新生以后,加上了沈韵璇和林芳慕的QQ好友。假借公事作为开场白,和她俩聊了起来。
论长相,林芳慕和沈韵璇都是翘楚,可如果仔细的去分辨五官的话,林芳慕就要略胜一筹,身高也比沈韵璇高出不少。而且从她们的空间动态上来看,林芳慕曾为上一段感情所伤怀,而沈韵璇却是开怀快乐得很。这点更是让陌桑不敢对沈韵璇多做打算。
后来陌桑推了沈韵璇做班委,在一次一起办公时他发现了沈韵璇在刻意察言观色的眼神。自此陌桑对她更是只有敬而远之。
不过这次的晚会陌桑还是准备用心去帮她。
陌桑到了的时候环境已经布置得不错。在系里面找了一间教室,准备了一些气球,买了吃食和饮料,画了好看的板报,准备了音响设备,也组织了一些游戏和个人节目。不能说不用心,但效果却差强人意。班里来的人不多,一起游戏的热情也是低得可怜。
班里的几个班委都不停的在烘托气氛,向来不喜热闹的陌桑也强打着精神,主动去做游戏。沈韵璇这个策划人更是不厌其烦,强忍着尴尬的气氛,一项项的把计划完成。可最后还是只得尴尬收场。
但这晚会倒是让陌桑对沈韵璇的认识改变不少,陌桑喜欢她的认真和忍耐。而且,现在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于心计的人。她虽不厌其烦的主持晚会,烘托气氛,却一直是一副恬静的样子,甚至有些怯懦。再加上陌桑前不久无意了解到她是重组家庭,所以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她了。她的察言观色可能是出于畏怯,那气场可能是因为孤独。陌桑有些恨自己,自己总说不能轻易的去定义一个人,可自己却犯了这样的错误。
四.
辛恬:我到了,你在哪呢?
陌桑:你就走吧,出来就看到我了,我就在出站口这。
辛恬:你知道我在哪个口出?我在南1。
看到这句话的陌桑顿时傻了眼,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脑子里都是即将出站的辛恬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她看到自己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自己又该是一种什么状态。现在他有些慌了,辛恬已经出站了。虽然他已经坐过了一次火车,但那是完全不用在意出站口是几号的。他走近站牌仔细看了看,万幸,这里就是南1。
陌桑:嗯,我就在这。
陌桑眯缝着眼睛,仔细的在还没走出门禁的人群中寻摸着;他对自己的视力是很没有信心的,所以时不时的也一个个的去注意正在走出门禁的人。突然,一道银光跳到了陌桑眼下。唬的陌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脖子。陌桑笑着,仔细的上下打量着这道银光的出处,正是辛恬。辛恬现在的形象是陌桑没有预想到的。一袭亚黑色的及膝羽绒服,或者是她之前挂在宿舍墙上的那件水红色的羽绒服,那才是陌桑一直在寻找的目标。而现在的辛恬却是穿着一件亮银色的,看起来像是漆皮料一样的棉服,下身穿着一双带些粉边的白色运动鞋,一条黑色的阔腿裤,里面自然一定是棉裤。短发该还是上次的没有剪过,但后面的头发是扎了起来的。
在陌桑打量她的同时,她一扭身跨住了陌桑右边的胳膊,仰着头笑着看着陌桑。陌桑也略带尴尬的笑着,看了看辛恬,又看了看出站口。
“我居然没有看到你!我以为你还是那身黑羽绒服呢。”
“那个带着呢。”辛恬依旧合不拢嘴,但也放开了一些,正向四周看着。
陌桑愣了愣神说:“那走吧,这边。”
陌桑转过身向一个出口的位置扬了扬头。
陌桑昨天已经在天津站附近的一个小区租好了房——大床房。这是陌桑精挑细选过的,99元一晚;而且网上挂的图片是一间有天窗的房间,躺下就能看星星。自然,陌桑并没有傻到会相信在天津站这样的地方,花上99元就能住上那样的房子。但这依旧是陌桑的不二选择,不然一晚就要多花上二三百元。事实也果然不出陌桑所料;但那房间的环境还是让陌桑大跌眼镜。
陌桑估摸着辛田的到站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旅店。刚一打开门,陌桑的身上立刻就发了汗。这屋里并不很温暖,这间房子是在一层,真正的一层;有一扇老式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清外面的样子,自然店家有挂上窗帘来遮住它,但是并不能遮住从它的缝隙里窜出来的风。陌桑去找店家要了空调的遥控器,但得到的回复是——“那空调是制冷的,没有制热。”陌桑回到房间思索,或者说是惆怅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他才发现,原来这房间的角落里还通着一根贴着粉色壁纸的下水管道。
陌桑坐在床上,他想躺下,又觉得一躺下就会染上什么脏的东西。陌桑坐着愣了好久的神,终于还是躺下了。他把这房间的环境录给辛恬,告诉她这里的环境很差,陌桑觉得辛恬应该是不会苛责自己的。
陌桑:我再看看别的酒店,看看能不能订一间别的房,不行的话就只能先在这里凑合一晚。
辛恬:有独立卫生间吗?
陌桑:有,不过很小。
辛恬:那就行,先这样吧。
陌桑:你到哪了?
辛恬:快到北京了好像。
果然,辛恬是懂事的姑娘。他又动身去仔细的查看这房间的状况,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整理一下——抽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易拉罐,不洁的盆池以及马桶,床上难免会见到的头发丝。他把被子、褥子都翻了个底朝天,闻了闻被子的头尾,调换了一下方向又整齐的叠好放回。陌桑看着那两个发黄的枕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来也闻了一下,果然满是头油味。他马上找到收拾卫生的阿姨商量换一套被套和枕套。阿姨说那被套是新的,而且也没有可以换的被套了;但万幸,她那里有可以换的枕套,而且是新洗净的。陌桑又去超市买了些吃喝,才终于落定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刚一合上眼,他又马上翻过身趴在床上,拿出手机,打开各种软件寻找合适的旅店......
——从天津站出来,走了不到十分钟,陌桑带辛恬到了房间。陌桑刚一打开门,陌桑就感到辛恬的面容似乎有些冷凝,害的陌桑的心也是冷得很。辛恬大概看了看,除了说了一句好小外,并没有多做任何评价。陌桑拿出买的零食问她要不要吃。辛恬摇了摇头,说:“这屋里有点冷啊。”
“啊,老板娘说这屋是地暖,等晚点就暖和了。”
“地暖?这地也不暖啊,而且这可是一层啊。”
陌桑伸手去摸了摸地板,脸瞬间就凝固了,但心却立刻就烧了起来,抬起头边说边看向辛恬:“啊,先凑合一宿吧,明天早上再看看有房吗,换一间。”
辛恬打开书包正向外拿东西,没有看陌桑,说:“没事,住着看吧。”
“今晚上还出去溜达溜达吗?”陌桑问完还没等辛恬作出反应,立刻又问,“你吃饭了吗?”
辛恬依旧盯着书包,说:“火车上吃了点零食。”
“那你还吃吗?饿吗?”
辛恬转过头,嘴角扬着,说:“饿。”
陌桑也笑了,说:“那咱们去吃点,然后去海河前广场溜达溜达,你这坐半天火车了。溜达溜达,溜溜腿儿。”
“嗯,等我收拾收拾。”
五.
这是陌桑第三次专门来看海河,第一次是和自己的两个弟弟承恩和小穆,去的塘沽。那时候是大一;那时候是不被兰流婉接受后不久;那时候是他第一次发现海河周围真的满是海的气息;也是那时候他发现自卑像这海的气息一样包围着开始吞噬自己。
第二次是和小穆,在天津之眼那里。那时候还是大一,是下半学期;那时候已与江榆妍分别百天;那时候是他第一次发现海河里面真的很有生气,居然有不少的鱼在游动。他想起曾写给江榆妍的一首诗(不过她不知道陌桑有写过这样一首诗,陌桑反倒是给过她一个感情完全相反的版本。)——
我的心在被海包裹着啊;
愈深愈暗,
愈寒愈狭隘。
唯一托着他的——
不起眼的透明。
放松你的漩涡,
海!他不是你自卑的鱼儿。
那些降了你,
你不在乎的,
无不想要吞噬他。
给他,
该映他眼里的
天空,云朵,阳光,浪涛
......
抚着他的是黑暗。
让泪水掩埋,
挂腌臜泥沙。
海!你该知道
非宽容不能使他解脱。
也是那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原来还在,“他”被这海河的生气所感染而跳动的分外轻快,“他”已经不会轻易的离开了。
这是第三次,但也是第一次,这是陌桑第一次看冬天的海河,看冻结了的海河。这冰面好像蛮厚的,上面满是冰窟窿,该是冰钓的人砸的;还有一些大胆的人在上面嬉闹,自然也多是年轻的情侣。按理说元旦这几天还是冬天正冷的日子,但是这冰面上却有不少地方盈着一层水,想来并不很安全。而且辛恬作为东北姑娘,对冰雪更是屡见不鲜,所以陌桑并没有提议去上面玩。即使后来辛恬出乎意料的提议了出来,陌桑也没有答应,而是玩笑着一脸嫌弃的说:“不去,你看那冰了吗?上面都有水了,就算不掉下去也会把鞋弄湿;而且那冰都脏了,都不滑溜了,没意思。”辛恬没有再说话,但看样子也并没有很失望。
这还是陌桑第一次看海河的夜景,冬天的夜景,海的气息更加浓郁了;甚至在码头附近的地方还有一些浓烈的腥气,还有渔船在那里停泊,船舱里还会有几条小的死鱼。陌桑还一直以为海河是不允许捕鱼的呢,这次可是开了眼界了。这也是陌桑第一次看“天津”的夜景,第一次看天津站的夜景。矗立在前广场对岸的大厦多点亮着黄色的灯光,耀的人心里发亮。陌桑想那应该是LED的,但是不知道那是如何做到的,那样的灯带要花费多少钱?它们又都挂在了那里?尤其是远处的那一栋不知道叫什么的大厦(其实,目所能及的每一处建筑陌桑都不知道叫什么),它通体点亮着白色的灯光,正中间不停轮放着几个标语,每一个字都由上到下纵向排列着——I LOVE 天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陌桑想这一定是LED的了,这要十几万吧?不对,肯定不止。
“走吧,回去吧,我累了,坐了一天火车。”
“昂,走,我也有点困了。明天晚上咱们再往那边,去天津之眼。”陌桑向远处被灯光照得略有些发亮的黑暗指了指。
两个人转身向回走着,看着旁边熙熙攘攘的游人。陌桑不知道辛恬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好像兴致不是很大——“因为累了吗?还是因为像我一样觉得自己可怜渺小,甚至说是可悲?又或者是因为像我一样觉得那些乐得开怀的人可悲?”想到这,陌桑觉得该活跃一下气氛了。
“小甜心。”
辛恬立刻转过了脸来,缩着脖子,向上翻着眼睛看着陌桑。
“你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就说绝大多数中国人啊,每天这么忙!工作这么重!压力这么大!却没有一个特别压抑,特别——阴郁的氛围,知道为什么吗?”
辛恬转了下眼珠,试探着说“因为心大?抗压能力强?”
陌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发出呲的一声,边抬头边向上翻了下眼睛,又立刻边向下低头边点着头说:“倒是有这个说法,但是为什么咱们抗压能力就强呢?”
“为什么啊?”
陌桑看着辛恬,嘴巴努着还发出嗯的声音,“嗯......我这么着问你,你看你能不能想到啊。就说这个抑郁症、躁郁症、自闭症,得这类病的人,有一个什么共同特点?”
辛恬眼睛睁大了一下,直着看着陌桑。嘴巴抿着带出很明显的笑容,有些怯懦的说了句:“什么啊?”
“不与人交往啊!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先天的,还是后天环境导致的。最后他们都是不能!或者不愿与人交往的。”
“对......”辛恬继续直着眼看着陌桑,等着陌桑继续说下去。
“所以为什么说中国人,大多数的正常人,天天工作那么忙,那么累,可是这个社会整体看起来却是比较——额......活跃的、开朗的。就是因为人多,总要和人交往!而人又都有从众心理,额......也不能说是从众心理吧,就是——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而且人还都有自私的心理,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心理。就比如我,哈哈哈......”
陌桑捂着嘴乐了好一会,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板住面皮,一脸正经的样子,还清了清嗓子,再继续说的时候还有些忘词了。
“就是说——就是说——人家的不幸的事,大多数人不会受到感染也变的伤心,而是会高兴。而人们遇到快乐的事呢,就会受到感染也跟着高兴;当然了如果说是身边的人有什么大好事,比如说突然就陡然而富了什么的,可能自己也会不高兴。就是远的敬羡,近的嫉妒。这样总的来说,因为人多,人接收到的来自外界的——让人高兴的情绪就比较多,所以整个社会的氛围就没那么压抑。”
“那人少不也一样吗?也是会幸灾乐祸,也会因为别人的快乐而快乐,也是这几种情绪啊。”
“不是,你看啊。坏事、好事、平常事,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总是平常事最多,然后坏事比好事多,对吧?”
“嗯。”
“你去看看那些人少的国家,因为人少,所以国家不限制生子,一家都会有好几个孩子。那这样的话幸灾乐祸的情况就少了啊,谁会因为自己的家人倒霉而高兴呢,对吧。可是每个人又都是坏事比好事多,家里一个人有点伤心事,就带着一家子都不高兴。家丑又不可外扬,就没办法知道别人的值得幸灾乐祸的坏事,就只能是获取自己或别人的高兴的事。可是人生在世呢,又是不如意事常□□,自己家能有多少好事,对吧。能平平淡淡的,没有倒霉的事情,那就烧高香了!人还又都有嫉妒心理和炫耀心理,听了别人家的高兴事、别人的炫耀,反倒自己会伤心。这样下来就只剩下悲哀了!”
“啊!”辛恬睁大了一下眼睛,还拉着长音的啊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啊,有道理啊。”
“对吧!厉害吧!哈哈哈......快夸我,快夸我!”听到辛恬的肯定,陌桑的一脸正经立刻荡然无存,捂住嘴笑了起来。
“厉害厉害!真不愧是常有理。你这脑子一天天都琢磨什么呢?”
“以后叫我陌桑老师啊,我可是人生导师那个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