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四七 风沙化幻影(2 / 2)
最后一句话神情严肃、语气尤重,尽管卉紫不明何意,但也知事情有点不简单。她点了点头,静默下来。可终日惶惑、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望着东南方向发呆。
如此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这分勉强而来的耐心终究在下午终结,但终结之后并非如释重负,却是压抑了许久的惶恐不安集中爆发——五百人,仅回来四百十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韩焉恰又不在其中。卉紫的心情在几分钟内,大起至巅峰后又大落至谷底。
四百十人归来后,全军莫名其妙再次进入了剑拔弩张的戒备状态,并集结一队人马要去寻人。才刚列队,便看天色忽变、狂风肆虐起来,西边填上灰蒙蒙一片如潮水一般压过境来,轰轰隆隆、声如牛吼。转瞬便吞没了此处、一时间天地混沌不堪。
“停!停!将军有令,暂不出营!”那边行令的骑兵在风沙中已看不清面貌,只闻声音嘶哑。
原本心稍安定的卉紫被迎面而来的风沙扑得踉跄两步,声音微凉道:“完了,出不去了……甚至回来的路,都更艰难了……”天气骤变,她也怨不得命令变更,然而加重的失望之感化作满心的愤懑,郁结在胸口,堵得慌。两日来的异样感愈发突兀,她不得不在心中下定了结论:
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霍去病迟迟不动、公孙敖态度暧昧、全军异常淡定、一向不离自己左右的张伍长竟一日一夜未归,乃至适才全军戒备。余部已掉队,怎可能又拆出二十人单独归来?莫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卉紫想着,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动、继而奔跑起来。不知跑到谁跟前,将其手中缰绳抢夺,一步跨上马,掉头便跑。
“那边方技营!”瞭望台士兵的一声怒吼淹没在风中。待军营这头发现有人骑马跨障碍出了军营时,卉紫的身影已然模糊在风沙中。
“风沙中马难疾行,若马儿受了惊吓臭小子很可能受伤!”循翁一拍大腿,接着跑了两步揪住了一直在附近晃的司马越,“我说你赶紧去追呀,等会儿就跑没影了!”
“啊?刘会跑了?”司马越大声问。见循翁一脸焦急地点头,便赶紧自腰间抽出令牌随便夺了匹马便跟了上去。
风从西北来,吹至山坳之间变得凌乱无序,砂石如暴雨一般侵袭,强劲时竟能在皮肤上刮出淤痕。耳边呼啸呜咽,周身昏黄早已不辨身在何处。然而卉紫既不觉疼痛,亦不知恐惧。世界之声淹没在风吼之中,世界也随着风沙被遗忘在身后。
卉紫脑中不断浮现的,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回忆。那青色的宫墙、巍峨的宫殿,韩焉的轻蔑和戏谑,他不知何时起总在卉紫步伐不稳时在身后匡扶,他在卉紫六神无主时轻握她的指尖,他带她出宫,他耐心等待,他为她挨板子……甚至,学字时候,他曾打她手心儿的那把戒尺,也不断飞舞在眼前……
曾有一日晴空如洗,浓荫藤蔓下,他双目微弯梨涡浅笑,伴着如金子般洒落的细碎阳光,绚烂夺目。曾有一日去茂陵路上,他戏弄卉紫时面对面几乎碰到鼻尖,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她忽然心狂跳不已。
此时眼中再无旁骛,只剩韩焉音容笑貌。恍惚间,脑海中的身影投射在黄沙之间,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她恍然记起,世人谓之纨绔子弟的韩焉,也是骑□□良善于运筹帷幄的男人。
一股劲风卷来,终于截住了已强行前进数里的马儿的脚步。它扬蹄嘶鸣,因着黄沙障目失了方向而惊恐万状。卉紫手忙脚乱地稳住马匹,安定下来方幡然醒觉不知身在何处。唯独那矫健的骑行身影,还隐隐在黄沙中浮现、随着风向飘忽不定。
“我应该还醒着吧,难道是海市蜃楼吗?”卉紫喃喃自语,轻抚马儿鬃毛,央求它带自己向前。或许走入画面中,幻象自然就不见了、可以继续前行。
直至,卉紫与那马匹错身,眼前看到了更多的“幻象”。
“你要去哪?”
耳边飘来轻轻地一声,牢牢抓住了卉紫的心弦。她蓦地转头反问:“现在海市蜃楼都立体了吗?”语毕,只觉双眸一股温热涌出,抬手一抹,居然是眼泪。
那人驱马绕至卉紫另一侧,随着间距拉近,透过黄沙映入卉紫视线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容颜,虽因着路途劳顿而略显疲惫、天气恶劣而挂着浮尘,然而衣着整齐丝毫不显散漫。
韩焉伸手抹掉了卉紫脸颊上混着泥的泪水,碰了碰她因干涩而开裂的嘴唇,欣慰而又怜惜地一笑:“先回去吧。”
“嗯。”卉紫点头。
风转小了。几人一同向着军营方向奔去,沿途碰见了追过来的司马越。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的卉紫,却在返回军营后,再次陷入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