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小溪旁，烛光突然一亮。莲灯下，一株结着红色小珠串的草伏在鹅卵石上，植株柔弱，姿态娇艳。

浅陌眼睛一亮。

绛珠草！

她小心翼翼地采下，藏进衣袖中。

绛珠草，依水而生，多生长于灵河岸边、三生石畔，都属仙界重地。自有一株不小心成仙，为了报答恩情流尽一生眼泪，被一凡人编成小说后风靡凡间，随即也传到仙界，仙看仙悲伤，神看神动容，绛珠草也从一般的水草升级为仙界一级保护植物，被众仙守护。只有蓬莱岛还残留的几株，仙凡交界之处，据说没什么神仙，应当好采些。

察觉不对劲，她笑容一敛，笃地转身，不知什么时候梨树林那片地方环绕着层层迷雾，一个修长的白影在浅灰色的迷雾中若隐若现，似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那片迷雾以浅陌的天资竟然看不透。她不动，白影亦不动，灰蒙蒙的雾平白让她觉得忧伤。

思索片刻，还是追上。

进入迷雾中，她走近一寸，那白影便离远一寸，始终保持琢磨不透的距离。

耍她？

浅陌皱眉，保持警惕，可心里有个念头隐隐冒出，莫不是故人？

入魔界百年，凡人早已化骨为泥，哪来的故人。

白影于梨花树下的一块石桌旁坐下，似没有要走的意思了，她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神情也越加悲呛，心脏一揪一揪地难受。

终停在捉摸不透的距离。

浅陌凡人时，看了一个人便用了大半生。她曾近在咫尺，隔空抚摸他背后虚无缥缈的阳光，仿若摸到他的三千青丝；她也曾孤零零地坐在百丈高树枝上，只求能远远地看一眼模糊的轮廓。

怎会认不出？

就因为认出才觉得这样的距离甚好，隔着浓密的雾，好像是你，又好像不是你，你好像在，眨眼消失也没关系，我可以安慰自己只是一场幻境，我甚至可以噬无忌惮地看你，因为你亦看不清我。

她不动，他亦不动。

僵持良久，雾里有一声浅浅的叹息，“既然来了，何不过来喝杯茶。”

千年前，浅陌还是扎着小鬓的女童，躲在柱子后面偷看他饮茶。悬崖边，他盘膝而坐，长袖自然而然垂落在两侧，像两片工整对其的柔顺叶子。小木桌上的茶杯冒着缕缕白气，他抬起小瓷杯轻轻抿了抿，泰然自若。

她放眼望去，他仿若坐在云雾缭绕的黛色山头之间，当时便痴了。

既然来了，何不过来喝杯茶。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如今这个清洌的声音却把浅陌当头一棒子打醒。

她接连后退三步，干脆直接转身飞离，一支梨花树枝快如闪电地绕住她的腿，惊慌中，她抽出一把利刃，一挥，树枝断成两段，剑气振得周围的树纷纷颤动，一瞬间花瓣漫天飞舞，地下也铺了厚厚一层白，仿若下着一场鹅毛大雪。

飞离蓬莱岛时，浅陌忍不住回头，朦朦胧胧间，仿佛看到梨花花瓣也在他的肩头积了厚厚一层。

梨树下，身着荧光长袍的男子缓缓从雾中走出，吊儿郎当的语气：“好友来访，就这样待客的？”

坐着的白衣男子捻起肩上的一片花瓣，“我这里，也就只有这个了。”

“我还不知你蓬莱宝物多。”星辰仙君长袍不耐烦地挥了挥，却怎么也散不了这雾，“这什么破雾，我让织女专门用星光织的衣服竟然都看不清了！”

“雾，心也；心净，则眼明。”

“别在那边打哑迷，收起你乱七八糟的雾，不然我可喝光你蓬莱的仙酒！”

白衣男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走近两步。”

星辰仙君莫名其妙地向白衣男子走了两步，雾气笃地消散，一切都清晰了，月光随之洒落下来，映得满地花瓣，耀眼的白，也给断枝枯木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银霜。

“啧啧。”星辰仙君打量了一下满地的狼藉，“损失惨重哟，想开花得再等几百年了。”

像看到什么东西，星辰仙君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从花瓣堆中拎出一盏莲花样式的灯笼。

灯笼里烛火已灭，星辰仙君还是小心捧着研究，眼睛冒着奇异的光，“就说你蓬莱宝物多吧，传说中的寻宝莲灯啊，一旦点亮，世上只要有的东西，你想要的就没有找不到的。”

“如未出意外，找到所想的便会自己熄灭，千年后才能被再次点亮，看样子应该是找到了。”他朝着白衣男子坏坏地挑眉，“只是不知这位，丢了西瓜，捡了什么。”

白衣男子摇头不语。

她想要，他便给，何需什么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