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九重宫(2 / 2)
倾荧死了,真的死了。幼时跟在身后的尾巴,总是笑着将得到的礼物捧着跑到他的面前的、只小了他两岁的侄子,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手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没想杀他的……
捧着尸体头颅的指尖,它在微微地颤抖,连他也感觉诧异地抖。
忽地,长风掠入,拂起轻纱漫漫。蔽目的轻纱之后,是敞开的门扉,少女惊鄂地瞪着入目的尸体,铜盆落地,水沾湿了鞋袜也不自觉。她恐惧地尖叫,疯了一般,发出绝望而惨烈的尖锐声音。
萧瑟的风,拂得纱幔轻轻地舞动,无红绸之艳,唯有凄凉淡淡。
轻纱环绕,白曌国师合上他残红的眸。待到纤长眼睫再掀,血色尽逝,冷冽紫眸如若寒潭之水。白皙的手掌伸出,有着几乎能够让人误以为是又一具尸体的惨淡肤色。
笔直地,它伸向前方,渐渐收拢。
“呃!”少女的惊叫嘎然而止。红痕于其脖颈之上显现,一点点的紫掺入其中,在娇好的肤上有种夺迫的艳。而正是这抹艳色,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绯儿,她以她会就这样死去,窥破这般秘事的侍人从来没有过活着行走于重重宫阙间的例子。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续着一滴地顺着下颚滑落,沾湿了衣襟。漆黑的眸本该清亮的,此刻的黯泽却是与死灰无异。绝望,像疯狂的兽,一刻不停地撕咬心扉。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她快死了吧……将死之人,难道不该尽是如此?
若寒潭之水的眸中划过一道异样的痕迹,汝嫣凝夜定定地着着为他虚扣颈项的少女,缓慢移动的五指停止了收拢的趋势。尚且算是完整的织银云袖于身前划过似水流光,于他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之于少女却是被重重地掷到了地上,没有丝毫的怜惜!
宫装少女匍匐于地,她睁着无神的眼,望着那道身影骤地消失于眼帘。脸颊贴着的地毯色泽略微地深了,绯儿无声地哭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缘由为何。
她不会死了……不会死了……
可是为什么?心底的空寂没有丝毫的饱和?明明……初夏将至,为什么空气还是这般的寒凉?一如……那双冷冽的瞳……
绝望在扩大,她可以欺骗任何人,却唯独欺骗不了自己。
绯儿撑起身子,胸口几处传来刺痛,许是折了吧?苍白的唇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轻微地张口,便是一口血色喷出,染上了青底的地毯,色泽诡异。绯儿的脑中有忽然而至的慌乱,以前服侍昭仪的那位侍女就是因弄脏了地毯而被杖毙的!怎么办?怎么办!
慌忙举目求助周遭的一切,视线却在下一刻定格。那是一只手,青白的,属于故主的手。
殿下死了呢。
既然死了,谁又会管寝殿中小小的一方地毯?谁又会去理会一个已故前朝太子的侍女?只怕她在哪个角落里生了蛆都不会有人知晓吧?
少女的手指抓向自己的眼睛,不停地向外淌着液体的眼睛。几只手指深入眼脸,紧紧地抓着,她放开了咽喉,将发首抵在地上,拼命地哭泣,声嘶力竭。
她忆起了自己的绝望,被方才的慌乱掩去些许的绝望。
从绝望中涌现的,是当初对太子妃瑟的嫉妒。明明一样的年纪,为什么你可以自生来就有与我们如同云泥的差别?为什么你可以的归宿可以是庙堂,而我就只可能是荒野鹰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血色迅速蔓延,入目的地面,尽是诡异的色调。她不管了,她不顾了,此生仅此一次,她放肆地让自己的情绪张扬……
“殿下……”方及笄的少女,这般年纪的声音本该是悦耳的,该是若黄莺出谷。然而,此时此刻,嘶哑破碎的哑音,只如垂暮老朽。
微张地唇轻轻蠕动,她似在唤着什么,长久以来的本能却制止了她的声音发出咽喉。无神的眼底,世间一切尽在,却也同样空无一物。
他,死了。
按着空荡荡的心口,她强撑着起身。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殿下不会希望给那位大人添麻烦……
少女坚难地挪动脚步,血,沿着她挪动的方向,在地毯上洒落一地猩红。
殿下,我帮您……
您的死不会对那位大人造成任何的影响,绯儿帮您。
绯儿会帮您处理得很好很好,那么您可以勉强饶恕绯儿的这次大不敬么?
一声就好,只要一声就好……
“……倾……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