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2 / 2)
不理我“啊呀呀”的提出抗议,单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手腕一转,沾了些墨汁在画上题词,那字龙飞凤舞堪比现代医生开的处方笺,我愣是没看懂一个字。
末了,谢丞相貌似对自己的字画甚是满意,欣赏了片刻自语道:“你可知四灵中龙象征权力和尊严,凤凰能治世。”
我正伸长了耳朵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话却到此戛然而止。我看他招呼漂亮丫鬟打算把画挂起来,急中生智踹翻了一旁的墨盏。
我不知他飞扬跋扈的文字是啥内容,可是重生这一年多来耳濡目染我也大概知道,如今我身在的这大鸾王朝,凤凰图腾可是皇家独占御用的纹饰。
这代表皇权的神鸟可不是随便能飞进寻常人家,大鸾律法也是明文规定除王侯之外,不得使用和凤凰相关的花纹图案。
他谢丞相连个外姓侯爷都不是,得意忘形画了只红毛大鸟,有心之人看见了不得给他冠个忤逆犯上的罪名,一家老小还得陪着他抄家砍头,我谢韶光没活过三集就要领盒饭也忒惨了点。
倒霉便宜爹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让人拿了个火盆来讲那副画攒巴攒巴放进去烧了,失笑道:“机关算尽,还不如一个奶娃娃缜密。”
我心里暗叫糟糕,我这还在吃奶的年纪若是表现出早智的端倪,非得被人送去驱邪不可。灵机一动,我双手握住美男父亲一根手指塞进嘴里吮啊吮,他哑然失笑:“这是饿了吗?”抱着我便去找吃的。我这颗心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我以为日子本可以在饱享男色,百无聊赖的吃喝养膘中度过,时常在夹杂着对我那柔弱娘亲的些许思念,可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天大早,曹妈急吼吼地冲进丞相的书房,我娘病了。
是的,她那孱弱的身子骨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那么病病歪歪,弱柳扶风的。貌似是古代男人都好这口,觉得女人就应该如林妹妹一般才惹人生怜爱。
可是我感觉娘亲的身体自是生下我后就更加不如以前,她虽外表坚强,性格更是要强,这什么都憋在心里,早晚都是要生病,尤其是不受丈夫待见的女人。
谢丞相的冷血不知道是不是更多的体现在他的政治手腕上,偶尔朝堂上用不完捎带点带回家里,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任凭曹妈像打桩一般磕着头,脑门渗出殷殷血迹,恳请丞相大人念在往日夫妻的情分上带着小姐去看一眼。他挥挥手只道:“知道了。”
我嗷嗷哭闹,表示抗议,他转手将我丢给一边的漂亮丫鬟,吩咐道:“看好小姐,没有本相的允许不可以让小姐见任何人。”
这不是明摆着软禁嘛?我这一岁多大的小娃娃还能自己跑出去?夫妻俩怄气连孩子都挡着不让见,这叫什么丈夫?
这个时代的女人在男人眼中果真如此轻贱,哪怕为他生下了血脉,哪怕曾经的郎情妾意。雕花木门在他身后合上的一刻,我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比出个中指,他奶奶的。
我不知道谢丞相有没有去探望,自己是急得团团转。这一年多的相濡以沫,我早把那个美丽的女人当成自己的母亲,前世的我就是年幼丧母,对母亲的记忆微乎其微,今生能有一个爱我疼我的母亲让我倍感要珍惜——母女间的情分是几世才修来的吧。
一直到第二天,我都没再见到丞相的身影,只隐约听他近身的小丫鬟和照顾我的漂亮丫鬟咬耳朵,丞相在书房弹了一夜的古琴,反复就那么一首曲子,听的她只想掉泪。
就这么焦急的过了两天,漂亮丫鬟似是得到丞相的默许,抱着我去花园玩耍。我一边跌跌撞撞扑蝴蝶,一边想瞅着时机能不能溜去见母亲一面,正发愁我这还走不稳的小身体如何穿过数个院落找到母亲所在的浣溪院,就见一个挺拔身形向这边方向走来。
我正想要看清究竟是何人,就被三五个丫鬟挡了个严实,“小姐我们快回去”,负责看管我的漂亮丫鬟神色慌张,一把抱起我就匆匆向后院走,我只远远瞧见了个轮廓,白衣玉冠,乌发及肩。
我在屋里百无聊赖,曹妈鬼鬼祟祟地寻了进来。“嘘,我的小祖宗,曹妈带你去见娘亲。”我懂事地点点头,由她抱起,纳闷为何今日看管不严,那么多的丫鬟大白天都在睡大觉么?
我在见到母亲后她眼里的似有一抹稍纵即逝的慌乱,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把我推给曹妈,顺带着将桌上包好的小包裹塞进她怀里,眼神满是恳切和笃定。
我“嗷嗷”叫着想要她抱,她眯着眼摸了摸我额前的软毛轻声道:“娘不在的时候,依依要听曹妈的话,要听,爹的话。”
她后半句近乎哽咽,手指一遍遍抚摸我的脸颊,终是不舍的放下了手。紧接着前院想起乒乒乓乓的动静又混着多而杂乱的脚步声,就在我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门砰的被人一脚踹开,我看见丞相绷得铁青的脸。
他一步上前拎小鸡一般捏住了母亲的脖子,原本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几个阴冷至极的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怎么,这就想跑了,看看我会不会叫你如意!”
说完,就像丢弃一块脏抹布一样厌恶地推开了她,不知从哪抄起的一把琴就势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琴与弦分崩离析。母亲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优雅起身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谢相爷成全!”
我“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满腔愤怒目前只能靠小屁孩的哭泣来发泄。我被牢牢锁在丞相怀里,顺着缓缓合上的门缝能看见失了力气倒在曹妈身上的母亲,她眼里的泪一颗颗滑落连接成了一串珠子,砸在地上,也砸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此后,我再未见过母亲。丞相府里的人对那一天发生的事闭口不谈,这一点很是诡异。
这要是放在以往,丞相因为没有陪大老婆看星星而被大老婆哭哭啼啼追着撒娇抱怨这种无聊八卦都能被人知晓且私下讨论,这回丞相和小老婆无缘无故闹矛盾居然没人在背后分析缘由。曹妈和双儿偶尔能来看上我两眼,送来零嘴还有母亲一针一线做的小衣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当我说话说流利了,头发也能梳成小发髻了,我正好三岁。
这一年,是鸾凤四年,大鸾王朝新皇登基第四个年头,新皇文治武功,治国平乱讨蛮夷,几年间开疆拓土,兴国安|邦,让北方的辽国不敢再侵扰边疆。南方的小国皆俯首称臣,进贡联姻,仰仗大鸾为其坚强后盾。
就在这一年,也许一切都因那一天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