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下)(1 / 1)
何其芳和柳瀚海都在风月场上无所历练,之间爱情有空想的成分,又因为都是着迷那种成云化雨的感觉,落入婚姻窠臼,空中宝塔,一切才显得空泛,成了种受折磨的爱。
柳家是贫家,娶妻当娶贤。大玉是泥塑的女人,何其芳却矜贵得格外尖锐。她要用净水伺养一支应季鲜花;她只在乎今年地里的几亩收成。她吟风颂月,平时写几笔不知所云的酸诗;她数落众生,满嘴只有屁门腚眼。她惦念她的北京户籍;她劝她趁新鲜趁嫩,抓紧多给柳家生几盏带把儿的香灯,等一蹉跎,什么都落不着。
柳瀚海是下了赌咒才取到了何其芳,夹在二人之中,处境就无比困窘。但生恩养恩大过于天,大玉的哀叹怒目前,柳瀚海急于雕塑一个男子的英伟,受训一多,不免要和她起争执。他以伦常道德迫她,她用“你根本不爱我”作答复。上升到对感情的怀疑,日子一度剑拔弩张。无非到夜阑人静了,睡旧式的拔步床,帷幔一合,成了自己的天地。柳瀚海还是慕恋她痴迷她的,手淌她满身,喃芳芳我的宝,他低头做小,说对不起,又说有个伢伢有什么不好?何其芳窝着股火,翻身背对,柳瀚海则故技重施,在她耳廓上啜吻,尽自说些淫猥黏密的话。一旦交心出去了,这就不叫耍流氓,叫引火的情趣。何其芳招架不住,如同被搔软的刺猬,敛起芒刺,任他翻覆上来。
临门攻城前,她大声喊停,慌张拿出副双蝶胶套,喝他说不戴不许弄。柳瀚海汗水顺额淌,咬着牙拒绝,何其芳就挣扎、踢打,誓死方休的样子。
——她笃信人生还是会有另一幅面目,柳暗花明前,孩子不能有。柳瀚海为此做过错事,从而劈开两人一道难逾的关隘:他戳坏了胶套。84年政策恢复的时候,正算何其芳察觉了身体有异的日子。
三个人把啤的喝空,涂文又开了两瓶烧白。兰舟弄得像喝药,他生铁样冷肃的目光盯着酒杯,做足准备,仰头飞快地喝进,烧白入喉的那刹,他面容有窒息之状,晕红倏地冒上两颊,和眼下青晕相映成景
涂文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越有把好人平白带坏的乐趣,越接二连三不嫌事儿大地劝,不喝要么说不给脸,要么问,哎你是不是个男的。兰舟还就听不得别人说这句,不说话,拱着鼓劲儿,一杯又一杯。其间,月亮被横擀竖擀,渐薄渐大,像枚剔透的萝卜片儿。眼看兰舟是目光无所着落,有醉状了,柳亚东也不出声拦,支着下巴白看戏。看他眉睫的一抬一动,舔掉唇上晶亮的酒水。柳亚东自己也是晕飘飘。麻将桌喝到破沙发,沙发上喝到沙发下。
“光、光月夜也,嗝儿!星、星野南,还、还那个......林绘理嗝儿!你就胡乱扒拉,.反、反正肯定在那里面!也没壳儿,就、就个碟。”
屋里就点了盏小台灯。涂文非撺掇着要看碟,说自个儿叱咤素水这多年,火车站地下道音像店,还就没有他搜罗不到的好东西。他席地坐着,歪斜着背倚沙发,支使柳亚东翻吴阿迪存放物件儿的小樟木抽屉。抽屉的枣色喷漆爆了皮,挂了枚陈旧的小锁。涂文笑说这玩意儿鸟用没有你一捶就开,店都敢砸了怵什么锁呀。柳亚东旋即一滞。他撬得挺心虚:这不叫窥别人隐私么?
抽屉里一股劣质粉香。先密密匝匝放的是些口红香水,首饰也不少,贝甲珠翠,金器银器。一沓仿皮质的记事本,拐角歪歪扭扭写了瘪爬的“迪”,边上一颗桃心,连缀一个“敏”字。再是些杂七杂八的废电池破杂志温度计剃须刀片儿创客贴,还他妈一顶揪秃的大波浪假发!差不多是翻个底儿掉,摸摸搜搜才扽出那几张花了面儿的碟。柳亚东揭开盖布,吹开DVD上落下的一层积灰,放碟进去按了键,蓝屏,屁反应没有。正要问是不是这么弄的,他扭头见涂文头颅悬空,左点右点,闭着眼,已经算彻底迷糊了。
出于某种心里原因,空间一下儿缩得很小,彼此浑浊的呼吸就在两人鼻尖。DVD显着蓝屏,呲呲嗡嗡发着杂音,愣不出影儿,像告诉你他是个老古董搞不好下一秒就炸。
兰舟也歪倚着沙发扶手,顾自望着天花出神,天花上一只肥蛾抽抽搐搐,样子无从描述。柳亚东近乎蹑脚地攀过去,身形像只豹,他无所察觉。
涂文睡姿豪放岔了条腿,柳亚东昏头昏脑地朝前一绊,“我操。”瞄准一样,扑跌在兰舟膝上。母慈子孝图,一股很搞笑的敬重的意味。
兰舟醉过要更为纯真。他撑着胳膊坐直,揉揉眼睛,哈哈地嘲笑他:“跪迟了,年过过了。”
“滚蛋。”柳亚东干脆就一屁股坐下了。他卷起眼帘,薄眼盖的凌厉毕露,立即有了凶相。
涂文小鸡啄米一阵儿,总算不稳当了,咣地倒地,这都没醒,就着姿势利索地睡了。兰舟故意去盖柳亚东的眼睛,手一覆上,就被他扽掉,继而捏住,再想抽开发觉没可能了。当然也不是一定要抽开。技校老宿舍区整个儿都安静,窗外楼宇黑黑黄黄,形廓模糊地耸立着。兰舟迷迷糊糊觉得,他眉心开阔,眉毛浓黑得有趣,于是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抚。毛流质密,触感如动物鬃发,顺着抚,觉得舒适,反向动作又微微剌手。兰舟笑嘻嘻地正反交替,沉迷了一样,轻轻作弄了好些遍,柳亚东踞坐他膝盖边不动,似笑又不显。兰舟慧黠地耸眉,他有意加快摩抚的速度,歘歘歘,柳亚东才朝上仰脸。兰舟指端依势滑下,刀锋的鼻梁,洼陷的人中。柳亚东嘴一半张,白牙就啮住了他无名指腹。他用力不小,兰舟吃痛发“嘶”音,又骂“靠”。他嗓子被烧白一灼,哑得闷如阴雨,丝丝忧虑丝丝诗情。
再下一刹,柳亚东舌尖就卷了尖端一记,算弥补他被咬的痛楚。
柳亚东是不知道“性挑逗”这个词的,他那是龌龊的本能,是当下的第一反应。
嗞地一亮,DVD总算读出了影儿,里头有人一声“哎啊”。星野南还是林绘理,还真他妈都不认识。但总之——不可能是俩光屁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