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春雨（2 / 2）

他一目三行草草看了几眼，眉头也越蹙越深。

张敛在里头交代了自己的伤势，并表示自己其他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被伤了的那一只耳朵已经快彻底听不见声，希望能让张放先回去，自己来金陵寻顾济老先生瞧一瞧病。

王竹石哪里能让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兄弟受这样的罪？他匆匆放下了信件，想着正好今日下午顾济将来替自己瞧病，便先命人坐了准备，选了最快的马，调了做事最稳的人，好让顾济快些赶到京城去。

王竹石又忧思起来，原本昨夜便未能休息好，现在更是头疼欲裂，陆琅早些时候说要出去一趟，王竹石想着大约他昨夜出去见着了什么，又或者是听见了什么，便没有干涉。

全府上下便又只有阿九在忙上忙下，见王竹石头疼得很，他便又是替大人熬草药，又是替大人揉穴位。

过了正午顾济便早早赶来，依旧是一双木屐，上头沾着新鲜的山泥。

顾济瞧见王竹石苍白泛黄的脸色，二话没说就冷着脸坐下替他把脉。

顾济把过两只手，看过了舌苔，便缕起了自己的胡子。

“我让你少忧思、多休息，你为何不停？”

王竹石立刻给顾济露了个温顺的浅笑，“忧思和睡眠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顾济一拍案，倒也没使多大劲儿，却显出他恼怒至极。顾济噌一下站起，甩袖而去，幸得阿九站在门口，稍稍拦了一下他。

阿九抱着顾济的袖摆，仰着头给他笑，“老先生……您别走呀，您走了大人该怎么办？”

顾济也不给这个小孩好脸色，冷哼一声把下巴扬起来，根本不看阿九的笑脸，“你家王大人刚愎自用，我说再多也无用！”

阿九见他还是要走，更加用力地抱着他的袖摆，“老先生，您再多说几句，说不定就有用了！”

顾济却的确是气急了，他转过半个头去，瞪了王竹石一眼，说道：“你要是再这样不安分，你就不仅是这条右腿，你这整个人都别要了！”

王竹石柔和道：“还望老先生妙手回春——”

“回什么春！我这是无力回天！”顾济这下真的一甩袖子，迈出门去。

王竹石见状，立刻拿了搁在一旁的竹杖跟了上去。

“老先生先留步。”王竹石右腿疼得厉害，根本跟不上顾济的步子。

顾济却听到了话，步子慢了下去。

王竹石这才堪堪赶上他，“阿敛那边需要您去看一看。”

“知愈？”顾济终于停了步子，“那小子怎么了？”

王竹石道：“年前不是有个北戎的刺客来了大楚么，他当时打伤了阿敛的一只耳朵，原先只是以为耳力略微下降，但他似乎现在已经听不清声音了。”

顾济“哼”了一声，几乎把胡子吹起来，“一个个！都不省心！”

王竹石立刻作揖，“我已经准备了马车，还希望老先生去一趟京城吧……”

“为何不让他自己来？”顾济别过头去，根本不看王竹石。

王竹石心中正思索着如何回答，顾济却自己回答了，“估计你又有什么打算，知退走不开是吧？也难怪你近日身子状况十分不好。”

“还望老先生见谅。”

顾济瞥了王竹石一眼，“行了，我走一趟。你记得让阿九去我那里领药方子。”

王竹石这才笑了，深深一鞠，“谢老先生。”

顾济走出王府，果真一个马车停在门前，顾济也清楚张敛情况不好，二话不说便上去了，只是临走前还是多嘱咐了王竹石一句，“不是我说，你的腿情况真的不好，你自己一定想想清楚，这几日春雨乍来，你可能又要复发旧疾。你要是再不安分，这右腿可真的救不回来了。”

王竹石只是微微一笑，“我有分寸。”

顾济一听这话便知他又没听进去，深深叹了一口气，把车帘放下了。

王竹石深感倦怠，回屋没写几个字便靠在椅子上合眼睡了。

陆琅从廖如馥那里回来，深蹙着眉头，一双眼睛狼一样的锐利，他正到处找王竹石，却见王竹石毫无防备地睡在椅子里。

阿九已经去回春堂取药了，现在王竹石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陆琅悄声上前，袖口中反落出了匕首，陆琅手指一握，将匕首反握于手心。

王竹石睡眠浅，听见了些微动静，但他朦朦胧胧，脑子很不清晰。

陆琅见他迷迷糊糊的，便凑近了轻声问道：“方喆这不是就是张放？”

王竹石晃了一下脑袋，他动了动嘴，却吐出：“……不是……”

陆琅眼神一下凶恶起来，“他到底是不是！”正说着，他手中的匕首已然切至了王竹石的颈间！

刀光泠泠，王竹石却没感觉到危险，他奋力睁了睁眼，瞧见了陆琅靠近自己的侧脸，他正半梦半醒着，伸手竟环在陆琅腰间，朝他露着一个温顺羞赧的笑，轻声呢喃着：“阿琅……”

那声音温柔，情人私语一般缠缠绵绵。

陆琅心尖一颤，手上顿时松了力道。

他僵硬地站了片刻，最终匕首重新归入袖中，还是伸出双手，抱起了王竹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