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无冕之王捻沙作刃（2 / 2）
两人过招的过程实在太快。因此直到大局落定，裂天拍卖行在余音城的最高负责人才匆匆忙忙带着一队人赶了过来。最高负责人是个外貌五十上下的男人，花白胡子，神情颇有些傲慢。他先是严肃地咳嗽了几声：“在此私斗啊？裂天拍卖行谨遵当年裂天圣者留下来的金科玉律，对拍卖结果不满意、刁难买家、会下私斗的，所得拍品全部收回，从出价第二位的买家开始重新交易！来让我看看是……”
他看到了被困在空中的闫烈，傻眼了。
“闫闫闫闫……闫峰主怎么在这里？是您和谁……”
蜘蛛院主人适时看了过来，冷冷地报上自己在拍卖会上的座位：“七号。”
“什么人！就是你意欲杀人夺宝，谋害闫峰主的？”
“不好意思，想要杀人夺宝的是他。”蜘蛛院主人似乎是被气笑了，从面具底下传来几声清浅的气音，“查一下今日会场的阵法记录就能知道，这位闫副峰主什么都没买下，而我买了两件拍品。一样是一件士阶法器，还有一样在你身后，就是那位冰中少年。”
负责人傲慢的表情荡然无存。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卷打开，里面是一副玳瑁水晶镜。把这东西架在鼻子上之后，他颤巍巍地回头打量那块巨大的浅蓝色冰块，还有冰中沉睡的少年，略有些不相信地问身边人：“这是不是就是那件五千万钱成交的……”
“是的。”离他最近的一个旗袍侍女回答道。
“呃……根据裂天圣者留下的规矩……”负责人搓搓手，“会下私斗的，全部收回，请问出价下一位的是……”
“等等！”
这次出声的是闫烈。他刚刚吐干净了嘴里的血痰，声音也变得响亮了起来：“那位出价次序第三位的买家——我是第二位，我知道我已经被取消资格了。我相信你一定在人群里，很多想买那劳什子冰中美人的人也在人群里。”
温难言本来已经守着冰做了很久的背景板。忽然被人点到，他出了满手的汗，反射性就去握挂在腰后的长剑。
“我知道你们对那个什么冰中美人趋之若鹜，大部分都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美人能活过来吧？”闫烈提高了声音，有意让那些聚在一起看热闹的买家都听见，“你们都被那个黄毛丫头骗了！我是余音峰副峰主，我们峰是现在魂魄学研究的先驱之一。我早就从鉴定师那边直接打听到，冰里面那小子无魂无魄，比普通的尸体还不如！想复活他？比登天还难呢！”
“你们卖他回去有什么用，天材地宝喂着泡着？他早就死了！不会复活的！”闫烈嘲讽地说，“即使这样你们还敢收？还不如贡献给我们余音峰做研究，也算是他死后积阴德！谁还铁了心的想要他？”
“你放屁。”
猛地一记细细的流沙抽在闫烈脸颊上，被抽到的皮肤肿起手指粗的一道伤口。
蜘蛛院主人已经改为单手控沙。他高高扬起右手，贴着右腕的一条红绳翻了出来。红绳已经有些旧了，颜色不再鲜亮，像是一环干涸的血渍沾在白玉般的手腕上。
“我说，你放屁。”
狂沙瞬间蔓延向上，直扑闫烈口鼻！
闫烈在被吞没之前抓紧时间吸足一口气，破口大骂：“恋尸癖！”
蜘蛛院主人变化的手印猛地刹住了。
闫烈一见黄沙没有继续上涌，呸呸呸吐干净了嘴里的沙，又抖擞起精神来。他把蜘蛛院主人的收手当做她心虚，因此更加用力地嘲讽和诋毁：“明知已经是不能复活的死人，还一意孤行地要买下来。五千万钱啊，买座城也不是不能办到吧？就买一具漂亮的尸体？你是要一边看着他一边玩你自己吗？你家还有多少这样的千金之子，一个个躺得排排齐的，等着你挑一个晚上搂着睡？”
眼见得他骂得越发不堪，围观人们的脸色也都不太好。但和一个口无遮拦的男人比起来，好像还是一个据说有恋尸倾向的女人更加恶心一些。原本站得靠近蜘蛛院主人的看客们开始自主向着外圈和另一侧挪动，好像她身上有什么臭味，恶心到他们了。
“没话说了？”闫烈眼看着时机成熟，忽然冲着底下的看客和他的徒弟们叫道：“你们说，这种人，算不算奸恶之人？”
他的学生立马大声回答：“算！”
闫烈又将脸转向负责人：“我不知道裂天圣者为拍卖行定下什么规矩，但我知道裂天圣者说过，对于大奸大恶之徒，一切规矩都是无用的！一定要让他为他的丑恶行为付出代价，一无所获地滚回去！”
他这副表演实在高明。那副之前对阵时出现过的坚毅神情和豪气十足的语气又回来了，哪怕他被困空中、须发蓬乱，看起来也是神采奕奕的。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蜘蛛院主人。这个纤细高挑的女人从闫烈开始表演起就一直没出声，一手控着沙，另一只手捏着鬼面具的一角，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闫烈完成了那个富有煽动力的结语，她才抬起头来，用清凌凌的男声问道：“说完了？”
闫烈不看她。他的神情里满是胜利者的骄傲。
“你说完了，那就该轮到我解释了。他——”
蜘蛛院主人松开捏着面具的右手，指向被封在冰里的少年：“他不是无魂无魄的死人，他活着。”
“少骗人了疯婆子，别告诉我，你那一排的千金弟弟都是活的，半夜等着排队……”
蜘蛛院主人干脆利落地又给了他一沙鞭，把他抽得昏死过去。然后她举起右手，点向蓝冰的方向，灵力从指间吐出。
冰层听从了她的指令，脱离底座，带着少年温顺地升入空中。
“风系灵根？还是冰系？”人群中有谁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立马被身边人看得自觉捂嘴。蜘蛛院主人将那块冰缓缓升入空中。所有人都等着她的下一步行动。只见蜘蛛院主人将手掌上翻，忽然提高了声音：“温副掌门，接住了！”
温难言就站在漂浮冰块的正下方！
他后知后觉地答应：“是！”
蜘蛛院主人猛地握紧右手，坚硬的千年蓝冰随着她的动作，瞬间爆炸！
………………
霰雪和冰雹散了满场。少年失去了冰做的凭靠，软绵绵地从空中跌了下来。温难言将身一沉，就稳稳地将少年接在了怀里。少年看着纤细而俊美，入手却非常重，温难言捏了捏他冰冷的臂膊，意外发现残破的大袖之下全是结实的肌肉，铁疙瘩一般，捏都捏不动。
“温副掌门，请将这个收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蜘蛛院主人已经走到了温难言面前。她重新穿起那件绛红色的披风，将面具沉入风帽的阴影里。递到温难言面前的是一块云母质地的小牌，有半个手掌长，约二指宽，表面镂刻着很精细的杏花纹路。
云母杏花牌，蜘蛛院主人拍下的另一件拍卖品，据说有蕴养魂魄的功用。
蜘蛛院主人将云母小牌贴在少年心口的位置，然后又伸手入少年怀中，不知从哪里拉出一只玲珑白玉锁来，和云母小牌并在一起。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做出了一个令温难言十分意外的举动。
她脱下了面具，轻轻地吻在少年的眉宇之间。
面具摘下和戴上都不过一瞬间，温难言根本来不及看清蜘蛛院主人的模样。他只能看见风帽阴影下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和两片薄薄的嘴唇。蜘蛛院主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又糊涂了，只能呆呆地搂着少年，一动不动。
“根据拍卖行的规矩，我被剥夺了拥有这两件拍品的资格，因此该先从出价排在第三的温副掌门开始重新交易。温副掌门的钱我代付了，收着。”蜘蛛院主人指尖有紫光一闪而过。他反手向背后甩出一件东西，正砸进那负责人怀里，险些把他砸得背过气去。那居然是蜘蛛院主人刚刚用过的黄皮葫芦，葫芦里装着致命的黄沙。“帝级低品法器，没想好名字，你们自己起。价格绝对抵得上两件拍品了。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测定。”
说完这句话，他又低下头来，温声嘱咐温难言：“照顾好他。”
然后蜘蛛院主人一个人走了出去。人们自发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看着他的眼神既畏惧又向往。
仿佛看着——帝王！
………………
“他活了！他活了！”
温难言是被身边人兴奋的声音唤回神的。他低头，才发现他怀里躺着的男孩已经有了微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