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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思潮烈三饮又三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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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先生,千年之前有……天鲲这种东西吗?”

“啊,啊,没事。”林宗浣这才发现,这是李先生说的第三个“没事”了。李先生冷着脸解释道:“以前这个职业是有的,是古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墨匠指的是……我们现在坐的这东西叫什么?”

“叫天鲲。先生,别想了。”林宗浣轻轻伸过手去,覆住了李先生的手。是很烫的手,手指像是一条条热红的钢条,深深嵌入座椅的木料中,表面的漆壳都被抓得弯曲了。

李先生应该很悲伤吧,一梦千年,曾经的亲人朋友都已经不在了,而他刚刚醒来。

“我会去找他的。”李先生坚定地说。那坚定的语气更像是在宣告一种劫数。

………………

“这里是……衡宗?”

“这里是南阳。”

“这里有衡宗?”

“这里是南阳!”童心衡蹦蹦跳跳地说,“去衡宗玩有什么意思?喏,这里,著名销金窝,春节出来玩就是要玩得尽兴嘛!先生你打架是行家,吃喝嫖赌可不如我们,好歹是千把岁的人了,今天也该见见世面啦!”

叶棣头脑有点发昏。眼前是一道秀气的城门,上书“南阳城”三个字。两座塔楼彩绸纷飞,处处张灯结彩,女人的娇笑声和马车的隆隆声不绝于耳。他觉得他是来错地方了。

他由着学生拉他进了一座赌场。大部分学生都换了筹码各自去玩了,剩下童心衡、柳小乙和林宗浣三个守着他,一副“包教包会”的样子。

童心衡首先把他拉向了赌大小的方向,一巴掌拍在四方赌桌上:“就从这个开始吧!简单!猜大小就行了!”

赌大小的桌子一共三种,童心衡拉他去的是最小的一个,用六面骨骰子,一二三点为小,四五六点为大,买定离手,叫做“色盅”。另一边还有用一把填了铁粉的半爿细竹管摇壶,猜落在桌上的竹管几仰几覆,叫做“行箸”。还有用正十二面的骰子赌轮盘的,叫“茕盅”。

此时那一桌上执盅的女郎刚刚摇完了骰子,正是等着赌客买大买小的时候。童心衡就带着叶棣随大流买了个“大”。“李先生你先试试,刚开始押点儿小的,错了也不打紧,就当做学费了。”

“嗯。”叶棣盯紧了女郎手里的盅。等到两边的筹码积得够多了,女郎这才宣布开盅。

非常不幸,是三点,小。

赌大的另一边立刻被扫清了所有筹码,小的这边则每人双倍奉还。女郎第二次摇动了小盅:“下一局马上开始!有谁想要先下注的吗?买定离手!”

几个赌得眼青的老赌客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大。叶棣却注意听着女郎小盅里的声音。落定时似乎和上一次不同。

他抽出第二枚最小的筹码,按在了“大”一边。

但这次开出来的却是一点,也是小。

第三句,叶棣注意到声音又变化了。赌场这里用的骰子并不是重量均匀的,他注意到女郎手边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骰子,用左手手套的边缘压着。这一场里几个老赌棍都坚定地赌大,被带着赌大的人更多,女郎就用了多发“小”的骰子,想来另一只是控制发“大”的。

第三次落下,声音又变了。叶棣坚定地买在了“大”这一边。

这次福神终于光顾他了——开出来是五点,大。这至少证明女郎只能更换骰子,却不能绝对控制骰子的点数,只要他听清楚六面的声音,在骰子落下之后再买定,他就能赢。

叶棣忽然觉得很无聊。如果这里公平公正,用的是一枚均匀的骰子,他想自己或许还是有兴趣赌一赌的。这世上被预先安排好的事情太多了,越是费心安排,其实越是给人留下了钻空子的机会。

接下来落盅时是熟悉的声音。叶棣移开手,将刚赢的两枚筹码都推上了“小”。

开盅是三点,他赢得如此容易。

………………

孟白鹇在牌九这边和人打得不亦乐乎,刚出了一套杂七宝,眼看着翻盘的机会就在眼前。忽然耳边传来童心衡一声大喊,吓得他魂都要飞了:“孟大鸡儿!快抬头看李先生!”

“李先生怎么了?”他赶紧揉揉眼,顺着童心衡手指的方向看。

那张方桌旁边围了一圈人,却只有叶棣一个人在和女郎对赌。他身前堆满了这座赌场里代表最高价值的黄木牌筹码,负着手气定神闲,而女郎却满脸汗珠,吓得妆都花了。

“买……买定离手……”

女郎看着这个好像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觉得自己面对着一个吸金的怪物:“这位老板,不要再全赌上了……我台下所有的筹码都在这里了。”

当天叶棣总共从赌坊换走了六十两白银,也就是十万钱。出乎他的意料,柜台替他换筹码的时候非常爽快——赌坊偶尔也需要几个赌神的传说,刺激消费需要。赌坊请求他在墙上题名,被他拒绝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忽然一个老赌棍欺身上来,从他的马尾上剪去了一撮头发。

“我拿到赌神的头发啦!我要行大运啦!”那家伙尖叫起来。忽然从四面八方伸过来许多的手,把他刚抓到的那一把头发给分了。剪头发的那家伙怒骂着快还我快还我,可谁还管他?这么乱的环境,别说一把头发了,就算是一把铁钎,都能被这群发疯的赌棍给抢成铁丝棉。

“游学”的一群男学生自从发现了他们的李先生是个赌神,就越发勤快地带着叶棣往各种赌坊里钻。叶棣很快学会了各种赌术,而且往往越是老板偷奸作弊的项目,他越能赢大钱。反而是牌九、六博、双陆、投壶这种同时考验运气和技术的游戏,他偶尔会失些钱。因为第一天的遭遇,叶棣对这种赌博游戏已经失了兴趣,每天赢个定量就收手,然后坐在场边看那些老赌棍捻著草玩。

他发现其中有些来赌的孩子比他看起来还小一些,没了筹码,就坐着帮老人掰著草。他不敢问,只是从他们的言谈中听出,都是在这座城里出生的孩子。母亲给他们塞了一点钱,要他们不玩到午夜不许回去。

这座城……啊,这座城。

…………

这一年的春节,叶棣还是和学生们一起过的。柳小乙做东,他们在城里一家大酒楼里订了包间,欢欢喜喜地庆贺新年。每个学生都向叶棣敬酒,结果到最后还没守到新年钟声,他们就一个个被自己灌趴下了。叶棣一一地将他们扶正,看着桌上还剩大半的饭菜,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拉起了一扇帘子。

窗外是万家灯火,是粉饰太平。

远远的是渔歌响了,那是送瘟船被推下水,象征着旧一年的坏运气都会随着水漂走。寺庙里传来礼钟,道馆里传来鼓乐。最后是城头的新年钟被人敲响了。那人必然是个修士,普通人敲不动那么大的铜钟。一管管烟花沿着河川的走向升入天空,五光十色,溢彩流辉。叶棣站在窗前静静看着这一幕。他鼻尖缭绕的是火药的气味,有些冲,又有些暖。

“子磬……新年快乐。”

叶棣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被敬酒一样,一口闷干。

明明没有醉,他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空前地响亮,一声一声撞击着耳膜。

“就不祝贺一下我?”六角在他的识海里无可奈何地说,“我可陪了你很久,没准比他在你身边的时间还久。”

“好吧,也祝你新年快乐,我的‘老’朋友。”叶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干。

六角被他这个重音的“老”字逗笑了:“你提醒了我这个老家伙一点——你什么时候再进长门?你应该明白,我在你垂危之际提出让你进长门,不是毫无私心的。”

“你要我帮你放那个老朋友出来对吧?现在外层门都走完一圈了,我总不会半途而废的。你放心,等我见完子磬,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我就回去帮你闯门。四年了,总得对他先有个交代,不能再拖下去。”

“就怕你见过他之后就不想进去了。”

“我现在不会的,我已经想清楚了。”

“你会的。”六角冷静地戳穿了他的口是心非,“新年是你们人类的好日子,我不该叹气的。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提醒你注意厉难行和温难言么?”

“他们俩……有点怪怪的。”

“你有一次在长门里忽然莫名其妙地自杀,我问过你原因,你反问我你这算是什么,你还记不记得?”六角回答说,“现在我帮你找到答案了。因为你喜欢叶笙。”

“嗯?”

六角觉得自己词不达意,于是他重复了一遍:“你喜欢叶笙,对情人的那种。”

一滴水落下,识海忽然翻起狂潮。

“但他是……”

叶棣被噎得一时语塞。他说过,他已经不是叶笙的弟弟了,那他们之间又算是什么呢?

他低下头:“我在他面前已经无地自容,要不是责任使然,我宁愿和他江湖不见。”

“你和我说你要重新进长门,只是因为你害怕了。你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感情,又抱着隐隐的期待,于是以责任做借口,一直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你自己。”

叶棣倒了第三杯酒,带着些自虐的意味一口闷干,神情很是烦躁。

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对着窗外的烟花,叶棣举起右手,点起一道灵刃就要往脖子上割!

这是他在长门里习惯性的自杀动作,六角吓得铸灵都要散了:“不可!”

“别慌,我控制住了。”

叶棣依然笑着,神情比哭还难看。他将那道无色的灵刃架在脖子上,从指端灵逆二气接触产生的空气扭曲可以看出,灵刃恰好倚在他的表皮上,没有移开,也没有继续割入。“我控制住了。”他这么说着,不知是为了安慰六角还是安慰他自己,“别慌,长门内外我还分得清。这里是外面的世界,是子磬真实存在的世界。有他在,我是不敢主动寻死的。”

他把灵刃放下来,活动活动肩颈,神情又重新变得轻松狂放起来:“我这么做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我不是胆小鬼,我有能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当然也包括控制感情。反倒是六角你啊……你又不是人,你哪里知道什么叫喜欢啊?”

六角的声音却忽然显得有些遥远:“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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