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青山隧密室囚混沌(2 / 2)
“不知道!”白苏娣大声地回答他。伴着她的声音,又一声撞城锤响几乎贴着叶棣的耳朵爆发,震得他双耳嗡嗡耳鸣。
在发现了无法破坏门扇之后,白苏娣主动将目标转向了窗户!的确,相比铁质的车门,黄琉璃的车窗才是整个车厢上最脆弱的部分。三岁孩子都知道琉璃易碎,别说落在地上,即使是稍微磕碰到一些硬物,被拉得极薄的琉璃片都有可能破裂。车窗上装的琉璃璧大约一黍厚,仍属脆薄一类。可这辆处处透着古怪的车又一次让人绝望了。琉璃璧晃了晃,以受撞击的一点为中心,表面迅速爬满了蛛网状裂纹,却连一个碎渣都没掉下来,仿佛有人在外面用胶预先涂好了厚厚的一层。
不仅没碎,他们还损失了一扇窗的视野。
“我们都别试了,这件事不正常。”白苏娣擦干净了额头上的冷汗,又紧急地吐纳几次,终于将情绪稳定了下来,“听着,这节车厢外面没准已经被人画满了各种用于封印和加固的符文阵法,在墨料灵力没有消耗干净之前,我们是不可能出去的。现在我们需要先弄清几个问题。”
她打开十香扇遮在面前,另一只手举起三只手指,又挡在了扇子前。
“第一件事,这辆天龙车是否还有车头。天龙车的能源来自两个车头的反应炉里镶嵌的灵玉。如果还有车头,不论它跑多久,最终的目的地都是麒麟海旁边的裂天宗外院,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如果没有车头,只有一节车厢,那么它迟早会停下来,但停在哪里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以现在的情况看,很有可能是某个麟趾山域内的密林深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分析得有条有理。叶棣所想的和她这段话大致相同,于是他不再补充,只是点头应下。
“第二件事,不论是第一种情况还是第二种情况,我们都要做好在车厢里待很久的准备。因此应该先清点好车厢里的所有物资。食物和饮用水不是问题,反正你和我都会辟谷,重点是不能发疯,不能因为发疯错过救援。”
叶棣继续点头。他的目光已经落在离他最近的一排座位上,那里有一张翻开的小桌板,上面居然摊着一本崭新的《月神秘史》,看样子没准还是和他在一个书摊上买的。
他赢的那本被他送给何醉儿了。他原本是觉得这种情啊爱啊的东西读起来没什么意思,只有小姑娘可能会感兴趣,没想到此时,被他放弃过的言情话本反而成了未来打发时间的第一选择。
“第三件事……”白苏娣将手指完全扣进掌心,因为用力,四个指尖全都被她压得发白,“这个空间里完全没有风。”
“这是什么意思?”叶棣心头一凛,开始迅速地思考起来。
“没有风的意思就是,外面的气无法和车厢里的气交换,我们就像被封在一口钉装入土的棺材里。高阶修士可以不饮不食,但不可能不呼吸。现在我们还能自然对话和运动,但是当空气中的坤气(即氧气)少到无法供给吐纳呼吸的时候,我们就有窒息而死的危险。”
白苏娣说着走到墙边,用额头抵着琉璃璧向外看了看:“从现在开始,控制动作幅度,尽量减少对坤气的损耗。我们先来验证第一条,这辆车究竟有没有车头。”
叶棣豁然开朗。他选了车厢另一边的一面琉璃璧,学着她的动作贴在上面尽力向外看。很遗憾,或许是因为他们所在的车厢位置不太好,或许是因为这架天龙车一直笔直前进,仅从窗户内部根本看不到车头是否存在。
“第一件事验证失败。”白苏娣的声音适时传来,冰冷得仿佛迫面而来的蓝色坚冰。
………………
姐弟两人都是聪明人,在分头尝试了这个车厢里所有的窗户的所有角度,确定根本无法看到有效信息之后,他们都很默契地暂时搁置了第一件事,开始解决白苏娣提出的第二件事。
储物法器是一件早在五帝时期就被开发出来的工艺,发展到今天,不说人手一个,至少也是修士人手一个。所以这辆车厢里没有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那些被修士们拿出来的东西还放在小桌板和座椅上。叶棣和白苏娣着力于搜索“有趣”的东西,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车厢的学生们找乐子的段数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我还以为只能靠看《月神秘史》打发时间了呢。”白苏娣啪啪啪把一大叠“课外读物”丢在叶棣面前的一张小桌板上。
叶棣手里也抱着些书。有这么多读物,至少暂时不用害怕无聊,于是他也有了谈笑的心情:“我本来比你还悲观一点。我以为我们到最后只能靠掰胡豆打发时间。”
“喏,都是那天凤岭城晒市上卖的。不过也对啊,都是在凤岭的伴山驿上的车。”白苏娣一本一本数给他看,“哇,《大小姐的贴身高手》。欸,《莞尔一笑便倾城》。嚯,我也喜欢《重生之绝世名伶》!”
她忽然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啧啧啧,怎么连小黄书也带到车上看啊?”
“小黄书?”叶棣还在翻看着他收缴来的这些书,多半是些通俗话本。
“喏,《自辟诀》。”白苏娣将书举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因为动作太快,叶棣只感觉眼前光斑一灭一明,连书皮是什么颜色的都没看清。不过白苏娣说的三个字倒是勾起了他的一点记忆。他好像听过这名字,是在凤岭书市上吗?
白苏娣还在那边抱着小黄书自言自语:“我这是看呢还是不看呢?看,不行我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可能看这种东西。叶棣就更不能给他看了,他才十六呢,沉迷小黄书是不对的。他又不是能随便找个姑娘过一辈子的人,那是对人家小姑娘的不尊重……”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白苏娣一脸惊疑地侧过头来:“什么什么?”
叶棣很确定,刚才他从白苏娣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本名:“你刚刚是不是管我叫‘叶棣’了?”
白苏娣一愣,立刻跟他打哈哈试图蒙混过关:“哈哈哈怎么可能呢,我不是都叫你……”
她忽然卡壳了,无谓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哪怕她在第一时间打开十香扇遮住脸也没用。
叶棣放下书站起身来。这样他比白苏娣要高出一个头左右,可以居高临下,步步紧逼。
“姐姐,重复一遍,你刚刚到底叫我什么?”
白苏娣被迫仰起脸来看他。她依然用漆黑的十香扇遮着面部,只留两只黑曜石似的眼睛从扇面上方露出来。叶棣恰巧把她逼进了车厢内阳光的死角,哪怕窗外骄阳如火,黄琉璃璧灿如金霞,却没有一点光能落进那对眼睛里。它幽深而混沌,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泉,静静地等待着吞噬着什么。
“这个空间有古怪。”在“白苏娣”诡秘目光的注视下,恐惧开始不以记忆为依托,自发地缠绕上叶棣的脊背。但他就是这种人,越是紧张到要发疯的情况,其实头脑里主管理智和控制的那一部分运作得就更快。“之前我们上来的时候,天龙车走的是盘山路。‘你’就对我说过,麟趾山是回字形地形,除了中间的麒麟海,其他地方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峰,绝对不存在这么平坦开阔的地形,更别说一路笔直地穿行在林海之间了。自我们发现车上没人以来,这辆车始终保持均匀、高速的直线行进,你觉得它还是在麟趾山域里开吗?”
“那是在什么地方开?”
拿着扇子的少女娇俏地笑起来。叶棣谨慎地往后滑了半步,和这个看起来就不对劲的“白苏娣”拉开距离。
“谁知道是什么地方?这我不应该问你才对吗?”
“你确定我和这里有关?”少女举起另一只手挡在扇子前,明晃晃地比了一个“二”,“也对,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率先怀疑我。而我当然也对自己很有信心,为什么我不能怀疑你?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或许我们都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自己会被关进来!”
“你数错了,不是二,是三。”叶棣模仿她举起二指,再在两人的目光交点处慢慢竖起第三指,“不然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明明门和窗都已经被法术破坏了,却还是不能接触到外界环境。正如你所说的,有一个擅长符阵的人封住了这节车厢。而这个人绝不可能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
“也有可能是我们中的某一个事先找符阵师加固了车厢。”白苏娣坚守着她自己的手势。她依然没有把扇子收下来,扇面背后,少女的声音开始逐渐失真。
“至少门不可能是预先处理好的吧?符的催动需要直接接触。即使是用封印符,也该贴在门的内侧。”
“我们的符阵知识半斤八两的烂,再辩论下去也没有个结果。不说这个,车厢里的温度开始下降了,你有没有发现?”白苏娣说。
叶棣也感觉到了。此时他们两个人的位置都在第一排上,靠近车厢的边缘,气温的下降非常明显。白苏娣穿着白麻隐领小重衣,留仙大裙,纯是夏季踏青的打扮。而叶棣比她穿得还不耐冷,只穿着一件深青色的苎麻腰线袄子,袖口卷起,两条小臂都露在外面。
“室内封闭引起的气动异常,再这么下去,真不知道我们是先被自己呼出的杂气憋死,还是被异常温度给冻死。”叶棣摸着自己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现在的边际温度已经降到了初春的水平,以他们两人的炼体水准,只要习惯了就不算太难耐。但谁知道会不会一直降下去!
见鬼,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囚笼一样的车厢里,没有敌人,没有鬼怪,杀人的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