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他们?”陈邑凑近那异族青年,冷然道:“人不是你们杀的?那是谁?”
“咳咳呵呵呵……我不知道,作甚要问我?你心里有数的……”那异族青年又费力转过头,看向李散木,神智已显错乱,语气近乎祈求:“能不能、能不能把治病的、方子写给我,我、我不杀你……”
“哼,留你不过多添杀戮。”陈邑聚风抬掌,瞅着便是要劈向那异族青年。
“住手!”李散木登时一吼,这一吼虽说让陈邑收住了七八分掌力,但由于下掌太快,掌劲十足,一掌下去打在异族青年的胸口,那异族青年当即晕死过去。
李散木忙上前探了探异族青年的鼻息把他的颈脉,在他肩周点了几个大穴,才放下心。接着又跑到黄本发身边,拖他躺平,探鼻息摸脖子按压胸口揉了几下耳**道,黄本发没死,还活着。
陈邑观戏似的全程就这么盯着李散木看,一言不发。
“我听他叫你封沉邑?”李散木被盯得不太自在。
对方不语。
“在下姓李,李散木,是这里的狱卒。我虽贱命一条,但不想惹麻烦也不想死,封兄,这里怕是很快就会有人来了,你我不如先离开?”
对方依旧不语。
这人什么毛病,敢情装哑巴装上瘾了,接句话还会死不成?李散木怒,他令堂的,他又不欠这人钱,给他摆什么冻脸,倒是这人,装聋作哑博取同情还偷他酒!
“封兄,恕我直言,外头平下混乱很快就会发现这里出事,我胆小怕事只想保命,你的伤势只怕还未痊愈,衙狱现出了事,天亮后必会封城禁严,而我恰好知晓一条密道,可通达城外,我想封兄你也不想单枪匹马与官府起冲突吧?”话都讲到这份上了,李散木就不信这人还能是个不识时务的。
乱糟糟的头发挡着封沉邑那张脏脸,一双藏其后的眼狭长,眼底却死气沉沉的,不掺人味,活像地府阴兵。
可能李散木的话起了作用,封沉邑“嗯”了声,便要往外走。
“你等等。”李散木叫住封沉邑,从墙钩上取下一串铁铐,给昏死过去的异族青年拷上手,而后来到黄本发身旁拉起他一条手臂将其整个人往背上背,又努嘴指着地上的异族青年对封沉邑道:“你带上他。”
封沉邑也没多问,轻而易举捞起异族青年,两人背着人向“地字牢”外走去。
“地字牢”豆大地方,前面牢房皆被破坏,通道上横着多具死尸,除了狱卒其余都是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犯人,李散木尽可能撇过头不忍去看,造孽啊造孽,要不是为了元儿他哥陆章,他刚才绝不会阻止封沉邑了结那异族青年的性命。
两人把黄本发和异族青年放在离“地字牢”入口稍远处,李散木疾风一般冲回牢里,从牢房拾了干草散在通道尸体上,把所有油灯撒向干草,最后取了火把扔了上去,熊熊火焰怒燃而起,李散木摘下腰刀一并丢进火里,这才完事跑了出去。
牢外头仍乱成一锅粥,不仅“天字牢”起火,周围的马厩啊暗房啊连茅厕也未能幸免,烟雾弥漫整一火烧连营的势头,狱卒们一桶水一桶水去灭,尤显杯水车薪。
“失火啦失火啦!!这里也失火啦!!”李散木扯开嗓子大喊干嚎。
见终于有人被自己的声音引过来后,李散木拉着封沉邑就拔腿开溜,他熟门熟路从偏径小道绕出了衙狱,一刻不敢停歇直奔自己的城南小屋。
李散木之所以留了异族青年一命,还放了把火烧“地字牢”,其一,是为了不连累陆元他哥陆章。俗话说衔环结草以恩报德,“地字牢”被屠死伤惨重,他又打算离开万悦城,陆章身为差拨监管不力其罪难赦,留那异族青年一命,黄本发也还活着,罪魁祸首既俘,那便保住了陆章;其二,封沉邑乃囚犯,要与自己掩人耳目安然无恙的离开万悦城,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死,一把火烧下来,多少痕迹不都得灰飞烟灭,就是有点对不住陆章一家,估计得骗掉人家好几抹泪。
衙狱出事,有同僚在正屋拍门通知陆章,而李散木蹑手蹑脚打后院爬墙而入,摸黑进了自己的小屋子,本来也没多少东西,李散木收拾了些细软,挎着个包又爬了出去。
封沉邑静静伫立在墙外等他,李散木走了两步,回头,最后看了眼陆家屋院。
三个多月受了太多这户人家的照料,慈眉善目的陆母,顽劣的傻小子陆元,仁义厚谊的陆章,真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好好答谢他们,可想了想,李散木觉得还是后会无期的好,毕竟他这回趟得水可是名为“江湖”的水。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李散木仰头,旗布星峙,倒让他徒生了一股子惆怅,不愿再多思,李散木领着封沉邑朝更南面奔去。
靠近南城墙处有一排柴草屋,是附近人堆着烧火或喂牲畜的。
李散木和封沉邑爬进最后一间柴草屋,李散木伏在地面摸瞎了一阵,手碰到一个小硬块,指头一勾,使劲一拉,一块石板被挪了位。李散木吹亮火折子,照着石板下面的通道,两人跻身顺着台阶步下通道,断后的封沉邑抬起石板归位。
这条密道是陆元和野孩子们耍玩时发现的,后来元儿赖着自己玩闹说漏了嘴,还特地拉他来看过顺便走了走。李散木猜测这条密道多半是昔年兵荒马乱,有人为防外一悄挖逃命用的。
两人一前一后弓身摸索着走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李散木顶开石板探出头,天色已是蒙蒙亮,周围树影婆娑杂草丛生。两人爬出密道,遂盖好石板。
顺利出了城,李散木伸了伸腰脊,上下打量封沉邑,瞧他那副邋遢落魄模样,便道:“这附近好像有条溪流,你我这样子行走在外多有不便,我带了两套私服,不如去洗漱一下换身行头,也好赶路。”
封沉邑无言点头,只管跟着李散木走。
晨雾尚未散去,小树林里生机勃复静谧清幽,一条浅溪如蜿蜒银蛟蛰眠在坡下,流水淙淙划石叮咚。
李散木赤脚踏入溪水洗脸擦身,上岸后换了一套素色圆领袍衫,系了一条深色腰带,腰间绑了只长一尺多似是装裹重物的布袋,又重束了长发,看起来精神不少。
比起李散木的简单梳洗,封沉邑就不羁了一点。他剥下身上的破烂衣裳,赤身裸体浸在溪水中,牢里条件差,一月只给洗一次澡还不带脱衣,搞得他活像是打窑洞里滚了一圈出来的。
李散木把两人换下的衣物浅埋后就拣了块大石头坐上面休息,封沉邑从头到脚好好清洗了一番,他拧了拧头发,起身上岸,朝李散木走去。
虽同为男子,坦然也无碍,该有的都有,但李散木还是忍不住拿自己和封沉邑比较了起来。
身高上李散木也就矮人家半个头,可单看他自己的身高众人里可不算是矮的了。封沉邑一身腱子肉,胸前背后好几处伤疤,绿林好汉标配身材。李散木自觉自己也不差,都是习武之人嘛,顶多自己比较爱惜身体不打架斗武没疤痕而已。
再要看人家那两腿中间的家伙时,封沉邑已经走近了,自然不好意思盯着人家那里看,李散木也就瞥了一眼,心虚地搔着耳鬓,把衣服递给封沉邑,道:“我的衣服,尺寸也不知合不合适,你先凑合着穿吧。”
“多谢。”封沉邑接过衣服。
一袭墨色深衣穿在封沉邑身上还是紧了些,调节了几次腰带,封沉邑也就凑合着穿了下来。他头发未干,发梢滴着水,洗干净了的一张脸丰神俊朗,鼻梁高挺眉宇轩昂,一双狭长的眼却像落了一层霜,再加之面无表情唇畔无弧气势咄咄,给人一种拒之千里敬而远之的感觉。
李散木跳下石头,将水袋灌满清水,对封沉邑询问道:“我们现是接着向南还是往北?”
封沉邑眉峰一挑,“封某人能离开衙狱、万悦城多亏了李兄弟你仗义相助,李兄弟的恩情我封某人感激不尽,故封某人万万不能再拖累李兄弟了。”封沉邑有模有样向李散木抬手作揖,道:“封某人想与李兄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令堂的!这话意思摆明是说“你帮我那是你自愿的,我要走但不想带你,所以再见吧。”
好家伙,看不出来啊,这会儿一句话倒能说上五六十字了,他令堂的!这薄情寡义的狗东西!
“封兄,其实……”李散木放下水袋,眼珠子一转,心道:他令堂的,要不是你丫的叫封沉邑我才懒得管你死活,你让我老不痛快,我也不能总让你舒坦!
封沉邑疑惑李散木的欲言又止,等他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知封兄你是‘铁武纪’掌事义子,可惜你全家被‘淘沙门’给灭了门,一同被杀的还有现任‘武林盟主’昆冈前辈。虽然你独活下来却被‘淘沙门’追杀,并且他们还窃了武林秘籍《九陨》。江湖上传闻,说你义父……”
李散木斜眼,恶意上头,“说你义父和昆冈前辈死状可怖,什么切舌割头掏心窝、肚肠横流手断腿折,整个府上更是血流成河活像那黑白无常勾魂索命之状,还说有人委托‘淘沙门’灭你满门是因你义父与昆冈图谋不轨将《九陨》占为己有,再想把各门派掌门换成自己人,效仿朝廷那般独霸武林,当个江湖土皇……”
李散木未来得及把“帝”字说出口,封沉邑提了内力就一掌凌厉地朝他面门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