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江舫夜话（1 / 1）

大凉十二年，帝靖衍恰逢十五诞辰，下诏休朝三天，举国同庆。一时京城来往货船、客船络绎不绝，无数奇珍异宝尽皆运往宫中，大小官员也三两成群，纷纷赶往京城祝寿。

暮色四沉。此时的汴京河外，烟雨氲然。几艘奢华大船在雾中缓缓行驶，船上的各色宫灯透过重重薄雾映在微凉河水上，璀璨异常。

“刑大人。”一位身着孔雀花翎的健硕男子向船头负手而立的黑衣男子作揖：“数月不见，万想不到刑大人竟连升三品，真是一步登天呐。想当初，老夫随陛下南巡，九死一生方才换得区区副三品，大人如今年纪轻轻，却已官居我等老夫之上，今后必当前途无量啊。”

刑天微微蹙眉，目光投向海面的深沉夜色，并不答话。

见状，孔雀花翎往前微微探出一步，接着说道：“看来，卿若手下之人确实与旁人有别，不过数月便可挤下居功至伟的老臣身居高位。如此急着更换朝廷要职，说不定那卿若私下里还有什么罪不可赦的想法，待付施行呢。”

船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下一秒，孔雀花翎已在地上滚了三滚。

刑天踩着他的顶戴，右手紧攥着剑鞘，声音冷寒：“卿大人是当今的摄政王，更是佐政八年兢兢业业扶持幼帝长大的忠臣，是我大凉的功臣！她若有谋逆之心，何苦苦心扶持幼帝。宋大人今日所言，刑某就代为教训，若下次再犯，定将你押去刑部大牢。滚！”

宋漠怎么说也是朝廷重臣，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踹倒在地，还把花翎子给踩在脚下。虽念着刑天官大一级不好出言顶撞，但愤恨不平还是写在了脸上。

刑天无所谓的转头，继续望着滚滚江滔，眉目沉寂。

几个小官员见着热闹已散，悄摸摸的凑在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的八卦起来。一位身着四品朝服的官员招了招手，压声说道：“小人在边疆驻守，对卿若此名虽有耳闻，却并无了解。只是坊间有所传言此卿若竟是一介女流，不知诸位大人可辨此言真假。”

另一位京都官员插话：“边疆连年征战，消息果真闭塞不通。卿大人是女子之事，早在数年前卿大人垂帘听政时，一阵劲风刮开了珠帘便已满朝皆知。彼时太后正为藩镇割据大发雷霆，殿内气氛压抑，无一人敢言。忽得一阵劲风刮过，满殿屏风飒飒作响，其间杂有环佩叮咚，清脆曼妙，竟似轻歌曼舞之音。百官疑惑抬头，但见卿大人面前翠玉垂帘随风而舞，露出了帘后之人真容。听得殿内齐齐整整倒吸了一口冷气——帘后听政之人竟似女子！肤若凝脂，身姿纤巧，明眸皓齿，顾盼流转间已隐现倾城绝色。朝野大震，数月内卿若女儿身成为满京都最炙手可热的话题。更有言彼时的卿大人刚刚及笄，不过长了陛下四五岁之龄。”

“啊？竟是如此？”远疆官员吓得不清：“可是不对呐。卿大人不是自陛下登基之始便已伴君左右，如此算来，她当时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

京都官员哂笑：“卿大人那时原不过是太后选给陛下的小小伴读，只不过后来陛下亲信之人一一反叛或被人收买，陛下身边着实无人可用，而常年伴随幼帝读书的卿若又聪慧过人，太后驾鹤西去前特准卿若协助陛下共理朝政，卿大人这才被慢慢予以重用。只是不知，当时的陛下与太后是否知晓卿若的女儿之身。”

“啧啧，真是荒唐啊，竟让区区女子把持当朝大局。”远疆官员摇了摇头：“这女子啊，就该身披绫罗，优雅端庄，卿大人既年轻貌美，安心嫁人享乐不好么。唉，也不知她一届女流，如此刚强是为何意。

京都官员苦笑：“大人有所不知，卿大人确有寻常男子所不及的本事。民间声望亦是极高，京都及周遭城镇的童谣里，常唱有“天下姓，虽为靖，天下权，却姓卿”的小调。满朝官员哪怕皇亲贵胄见到卿若，也要唤一声卿大人。此等殊荣，男子难及呀。”

刑天背对着他们，却早已默不作声的把这些话听个一清二楚。他摩挲了一下微凉的栏杆，眉宇间泛起忧色。如今，天底下人人都知道卿大人功高盖主，幼帝也渐渐年长，未免总有一日要将权利收揽手中。若有朝一日他也听信了这些传言，只怕今后，卿大人在紫禁城里处境愈发危矣。

唉。卿大人呐。若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那该有多好。

不过，若真如此，卿大人也不会得他们这一众暗影卫的誓死效忠，死心塌地的追随了。

刑天抿唇，悄悄反手摸了摸腰带夹层的淬毒短刀。接下来，想必又是一场恶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