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是一个安宁的港湾（2 / 2）
宿舍住得惯吗？
有热水澡洗么？
食堂伙食肯定不好吧？
……
乐生不厌其烦地一一答了，基本上是报喜不报忧，说学校很大很美，有很多教学楼，还有很大的图，等等，老师们都很厉害，教书也教得好，同学们素质很高，也非常友善，同宿舍的室友和同桌都很好相处，自己吃得惯，睡得香……终于让阿婆放了心，不停地笑着说“好，好，好”。
老人家熬不得夜，也是乐生回来了，她陪着多坐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撑不住睡去了。乐生将东西略微收拾过后，洗了澡，却仍不觉得累，于是翻出家庭作业开始做起来。
正苦思冥想着一道化学题目时，房门开了，是阿婆起夜看见他房里的灯仍亮着，就来劝他早点睡，不要累着了身子。乐生应了，心中一暖，之前在学校他昼夜用功，别人笑说敬佩的有，冷眼嘲笑的也有，但只有最亲的人，才会关心他是否会累到了身子，而这个最亲的人，如今在世上，只剩阿婆了。想到这里，乐生不由停下笔来，听着门外阿婆的动静，在这个安宁的初秋深夜，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寂寞与苦涩来。
阿婆啊，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乐生在心中深深祈祷。
那道化学题，乐生绞尽脑汁也还是没能做出来，他便想请教傅柳歌。这个念头从第二天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他才终于拿起听筒，拨出了白日时常翻看便已然记熟了的号码。
电话铃响了一会儿，那边才接通。
“喂，您好，哪位？”
傅柳歌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略有不同，而且此时此刻见不着，只听得见，乐生贴着听筒的耳朵便更加敏感了，对方的声音一触及耳尖，传入耳蜗，便无端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奇怪却似乎很舒服。
乐生语气中带着紧张，又包含着不易察觉的愉悦，轻声道:“傅柳歌，是我，乐生。”
“嗯。”傅柳歌似乎笑了，开门见山便问:“你的难题是什么？”
乐生顺着傅柳歌的话回道:“这次化学作业倒数第二大题的第三小题，这个方程式我怎么也配不平，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
“让我翻翻看……哦，这道题呀，确实挺复杂的，你用常规的方法很难解……”
傅柳歌启发着乐生另辟蹊径，乐生跟随着傅柳歌的引导，慢慢地打开了思路——
“原来还可以这样解呢！我明白了，傅柳歌，你太……太厉害了。”本想说一个恰切又不俗气的词，但似乎只有这个“厉害”才是乐生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傅柳歌这回应该是真的笑了，“我还怕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呢，你也很聪明，一点就通。”
乐生笑回道:“你是名师呀。”
傅柳歌揶揄他:“名师出高徒，你是在拐弯抹角地夸你自己吗？”
乐生避而不答，只说道:“谢谢你，傅柳歌。”
……等两人挂了电话，乐生嘴角依然是带着笑的。不经意间抬头，瞥到窗外繁星璀璨，走出门去，抬头望天，银河清晰可见，迢迢流于浩渺天幕之中。乐生忽然很想傅柳歌也能看见这样的风景。
但今夜，且只他一人独赏。
在家中数日，乐生除了看书做作业，便是帮阿婆做些颇费体力的家务，例如修屋顶、扎篱笆、晒被褥。这些活阿婆原不肯让他做，说自己不能做的会请人做，乐生便只能抢着来。平时阿婆一人在家，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想着尽量为阿婆分担些。阿婆看见乐生这样积极体贴，又心酸又安慰，笑中带泪地做了好些菜慰劳自己的孙子。乐生每餐都吃得很满足。
除此外，从第二天起，每天晚上乐生都会给傅柳歌打个电话，请教几个自己怎么也解答不出的问题。有一天晚上打电话时，阿婆听见了，从卧室走到堂屋里来，等电话挂了，便问乐生是和谁打电话，乐生想了想说:“一个同学，成绩很好，我问他问题来着。”完全诚实的回答，但乐生原本想说是朋友的，可又不确定，便只说了是同学。
阿婆倒是很高兴，又说不能总让人家白帮忙，那些对他好的同学有机会都要好好答谢。
于是，阿婆做了许多点心，预备给他带去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吃。阿婆心灵手巧在邻里是出了名的，会绣花，能做衣服鞋帽，编的柳筐结实又精美，还有一手好厨艺。周围的大人小孩都爱吃阿婆做的点心，这回阿婆做得多，乐生便一家家地送了些去，以酬谢他不在的日子里左邻右舍们对老人家的照顾。
这些叔伯婶娘们接过乐生送来的点心都笑着夸他，又转头对自己孩子说要像乐生哥哥一样懂事又学习好，以后也考到大城市里去读书……原先他们并不这样说，在乐生被劝休只能跟着去做木匠时，他们是以乐生为反面教材教导自家孩子的。对这样的一番变脸，乐生却是什么也没说。
好也好，坏也罢，横竖都是他们一张嘴，倒不见得是出于什么心机，也许只是生活太单调了，找点乐子调剂一下，毕竟别人的事情说起来才轻松愉快，只是虽没坏心有时候却真的很膈应人。而他母亲，就是因为……
算了，不能想。阿婆说过去了事，既然不能让自己开心，就慢慢忘了也好。
四天倏忽而逝，乐生不得不再次离乡而去。
阿婆帮他装满了书包又装满了提袋，再送他到路口。那路口的树似乎不像上次离开时那么稠密了。乐生握着阿婆的手，让她保重身子。
老人家满眼不舍，却是笑着的:“阿婆还硬朗着呢，你学习辛苦，要多吃些好的，睡觉要睡够。有什么事打电话回来跟阿婆说，别一个人憋着啊……”
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直到班车再次带走了自己的孙儿，阿婆才抹着隐忍了好久的眼泪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