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皮糖张和季家点心铺子栽了跟头的事传开,石青街上对这零嘴杂烩生意蠢蠢欲动的几个掌柜都歇了心思,不敢惹不敢惹。
虞锦倒也守信,说不教了,第二天直接关了香糕铺子的门,弄得排队等着学点心方子的客人怨声载道,当天送了好些零嘴点心才哄好。
至此,零嘴铺子的生意基本走上了正轨,初四开的门,十来天的功夫,县上百姓的新鲜劲过了,生意稍有回落,却也保有每天十几两银子的利,等到年根那时候,兴许还会再涨一波。
离年关越来越近,府里每天信件来来往往,包裹一装一马车。来信大多是从京城来的,虞锦手边这些孩子一半是捡来的,剩下的一半,譬如竹笙兰鸢、弥坚这些个,爹娘都是虞家掌柜或管事,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新衣新鞋子什么的全是一包一包的往陈塘寄。
再算上护卫嬷嬷家里边寄的,这就多得数不清了。
冯三恪和兰鸢几个每天傍晚关了铺子才回府,踏过门槛时习惯性地往门房瞄了一眼,果然又像往日一样被喊住:“来来来,这堆全是。”
门房的护卫图懒,总要叫他们帮忙把包裹捎回后院去,分着发了。
好些爹娘不会写字,就往包裹皮上缝个花样,就知道是谁家的了,带回后院乱糟糟一团,没半个时辰分不完。
四人里头唯有兰鸢和谨言是真正开心的,他二人有爹有娘,每回拿到包裹都要好好瞧瞧,很乐意凑这番热闹。
弥高和冯三恪没多看,放下包袱就默默往自己的屋走,走时不留神对上了视线,小少年顿时炸了毛:“你看我干嘛!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京城还有个姐姐呢!”
冯三恪被呲得挺无辜,“嗯”一声,自己回了屋子,没搭理他。
一开门,桌上又摆着一大堆吃食,都是京城的果脯、干果等零嘴,还有不知道谁送他的一双鞋垫,缝得厚实,穿上想必是挺暖和的。
连着几天回来,他都会收到一大堆东西。这也是虞府过年的习俗了,收到的年货都要给大家分着些,各屋门上也不挂锁,进来直接放桌上就是了,瞧着亲亲热热,更像是一家人。
冬日清冷,天黑以后是最热闹的时候。
后院人多,这群孩子什么都能玩起来,把买回来留着过年用的鞭炮拆成一粒一粒的,拿根香点了,噼啪噼啪单响,一把鞭能玩好几天。虞锦也不管他们,府里没这些个规矩,只有吵得厉害扰到她算账的的时候,才会派竹笙过来说两句。
冯三恪心却不在这上边。
外边嘻嘻哈哈的,有些吵,他拿枕头捂住脑袋才能勉强静下心来。
孙捕头昨日来了一封信,说是案子重审的文书批了下来,叫他趁着这两天把头几次过堂的情形好好理清楚。
冯三恪一宿没睡,开始仔细回忆自己这案子。他也不知自己天生蠢笨还是怎么的,绞尽脑汁想啊想,愣是回忆不起来当初有什么蹊跷之处。上回孙捕头临走前说查到了真凶,也一句没跟他提。
他身为嫌犯却一头雾水,到了公堂之上又能说出什么关键的来?
是以每天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样子。
“冯哥?”
博观小声喊他,把一个剥了皮的橘子放到了小几上,喏喏问:“你吃橘子不?”
冯三恪摆摆手,继续蒙头想案子,隔了会儿听见博观带上门出去了。直到冯三恪想完了事,翻身坐起,被子上一身衣裳滑到了地上。
他目光一疑,捡起这身衣裳来。
细看,这是博观他娘寄来的,他娘给他做了两身里衣,今儿刚收着,博观却分出一套放在了冯三恪床上。小小少年还当他是因为府里这年味触景伤怀,于是拿着一身里衣来送温暖来了——也不说他那小身板,冯三恪怎么穿得上。
滑稽,也叫人心暖。
冯三恪叠整齐,又给他放回去。
等啊盼啊,总算在腊月二十那日,把孙捕头盼来了。这回他不是一人来的,带了两个捕头并十几个衙役来,都是海津府的人。
虞锦提前一天把客院腾出来了,孙捕头却没带着人过府安顿,自己一人来了趟,道:“我们一行人已经在悦来客栈安顿下了,协从办案,自有衙门拨银子,不需你操心。要是官差全在你府里住着,别人给你扣个贿赂官差的帽子,于案子不利。”
虞锦从未处理过类似的事,闻言道了声谢:“还是您想得周到,那就有劳大哥了。”
孙捕头没接她这话,眉头紧锁:“这案子我只管从旁监审,主审还是县令,陈塘治下的案子合该县令管;而协案缉捕、搜罗证据要靠另外两个弟兄。我也不瞒你,这回同来的两个捕头中,年纪大的那个捕头姓赵,耳清目明,且此人是心善之人,眼里容不下一桩冤案;另一人姓严,这儿与我有些过节,今年我升任府衙巡检,算是抢了他的位子,他心里有怨。”
“这回三恪的案子本不能这么快批下来,年根各县案子积压过多,要按先后次序来一遭,起码得等到明年二月了。能这么快批下来,是我与府衙大人通了气的,却正好叫严捕头知道了,他就跟着来了。因我与你有交情,得避嫌,所以这回恰恰是他协案。”
冯三恪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望向自家主子,虞锦也一脸愁容:“可别是个混不吝,偏要跟您对着干的那种。”
“什么叫混不吝!”孙捕头挺嫌弃地瞪了她一眼:“能做到捕头的都是人中英才,严捕头也是海津府的名捕之一,只是此案他觉得我有徇私情,是以对证词会更严苛一些,却不会专门刁难你们的。”
敢情还挺护兄弟,一边互相嫌弃,一边惺惺相惜,容不得外人说一句坏话。
“成成成,算我说错话了。”虞锦笑笑,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
他二人说了好久,冯三恪一人在下首坐着,心神紧绷。屋里生着地龙,热浪滚滚,直叫他胸口憋闷,却也不敢扰了二人说话。
“三恪,你且听我说。”孙捕头忽的喊了他一声。
冯三恪忙道:“在呢,您说。”
甫一瞧他,孙捕头就眯起了眼。
他还记得上回来陈塘是初九那日,短短十来天不见,便觉冯三恪与他上回瞧着,似乎有哪儿不一样了。
上回局促畏缩,一对上他的视线总要稍稍错开些许。然今日,坐在那儿时坦坦荡荡,肩背挺直,目光当正,瞧不出丁点畏缩了。
这种变化细微得很,旁人或许不觉,孙捕头却最爱观察旁人言行举止的细微之处,这就入了眼。
他没多想,叮嘱冯三恪:“公堂之上不得赘言,像你那‘我没杀人’这话说多少遍也是白说。陈情之时有五听,辞、色、气、耳、目,心中坦荡者言辞有力,神色坦然,目光清明,你要是说得颠三倒四、目光躲闪,都是要惹人生疑的。”
冯三恪连连点头。
“到时候讼师、师爷、县令、监审几人都要问你话,记住不管谁问话,都要想清楚再答,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两天对着人练练,公堂上露了怯就不美了。”
一连叮嘱了好几样他该注意的地方,冯三恪仔细记下,却是为难:“可要是县令问我有什么冤屈,问我谁有嫌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些不需你知道,到时候自有讼师为你辩驳,你把自己做了什么说清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