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江洵只得让马车靠边停下,掀帘问:“哪儿错了?”
里正扯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上前,老脸上带着窘迫:“这是我们村里的神算,他说算错了,少了五百多两,俺们都不会算数,要不您再给算一遍?”
先前都仔仔细细算了三五遍了,这还没完没了的,江洵额角一跳一跳得疼,自己下了马车,回头跟虞锦说:“绣绣你坐着,我换辆车带着他俩重算遍账去。”
他换了一辆车,带着里正和那小神童爬上了车。此时马车里就剩虞锦一人,她坐了一天,有点晕乎,又有心吊到粮队尾巴看看芦苞村在整什么幺蛾子,故而车行得很慢。
一路走着,叫人看看路边有没有吃饭的地儿。
可惜都年根了,又入了夜,食肆大多已关门,只有零星几个路边摊。几个护卫和车夫都饿得饥肠辘辘,虞锦无奈道:“就路边随便吃些吧。”
路边搭着一排棚子,此时就剩着两家,羊肉泡馍和馄饨,几个护卫跳下马,挑了自己喜欢的坐下了。
都当虞家家财万贯,吃的是山珍海味,山珍海味虞锦确实吃得不少,但苦也吃得不少。这三年她一半时间不在京城,天南海北跑着行商,就是这么热一顿冷一顿过来的。有时错过了宿头,马车里窝一宿也是常事了。
她不是官家姑娘,身上没流着富贵血,想守住虞家现在的富贵,就得跟个男儿一样去拼去闯。
可每当风餐露宿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凄凉。
“馄饨来喽!”馄饨摊的大娘端着一碗上来,笑道:“白菜馅的不够了,给您放了几只三鲜的,姑娘慢用。”
好在馄饨馅大,挺鲜,勉强算是个安慰。虞锦刚舀着吃了一只,她这桌又坐下一人,“咚”的一声,放了个什么东西在桌上。
虞锦诧异抬眼,棚下灯笼映出了冯三恪的脸。
一勺子馄饨掉回碗里,虞锦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夜里天寒地冻的,冯三恪竟一身是汗,夜色中笑出一口白牙:“我回府用过了饭,想着外头食肆都关了门,爷肯定找不着吃饭的地儿,就让嬷嬷做了些,给您带过来。”
他把放在桌上的食盒揭开,端出两碟菜,一碗过了水的干面来。他走得快,菜还温热,通通摆在虞锦面前:“您快些吃,不然就凉了。”
他另一手揣着个手炉,也放她面前了。
虞锦还没缓过神来:“你怎么过来的啊?走着过来?”
这话问得多余,瞧他这满头汗的样子,也知道是走着来的。虞锦又气又好笑:“傻不傻啊你,你就不知道喊个车夫?再说我这儿这么些人,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送什么饭呐?”
冯三恪没辩解,他向来嘴笨,只从筷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她,目光温和,隐隐含笑。
埋汰了几句,虞锦说不下去了,心里酸酸胀胀,跟浸了水似的,一口一口吃了起来。面条过了水,还没坨成一块,半温不凉勉强能吃,味道却也算不得好。
腊月寒风吹得棚下灯笼呼啦作响,她心里却暖得厉害。馄饨摊儿的大爷大娘没生意,就坐一边笑眯眯感慨:“小两口真好呀。”
冯三恪有心解释一句,看虞锦,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就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待吃完,两人重新上了马车,这回当真落到了粮队尾巴,慢悠悠地跟着芦苞村村民往西城门走。
虞锦有吃完就困的毛病,捧着热腾腾的手炉打呵欠,听到冯三恪吞吞吐吐问:“江少爷,为什么喊您绣绣?”
打从记事起,江洵就这么喊了,年代久远以至于记忆难寻。虞锦想了半天才记起来。
那会儿虞五爷已娶妻生女,一家人本居齐州,正逢老丈人十年任满,平调长垣做县令。长垣县是京城东北面的大县,离京城只有百里地,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京城。亲爹要拖家带口迁走了,虞夫人割舍不下,五爷就带着妻女家仆一同上京来了。
彼时虞家生意还没这么大,听过五爷名声的却也不少,都明着暗着打听。江家密切关注,派仆从去打探消息,仆从回来正色道:“老爷放心,虞家就是个破落户,他家的掌柜都是外姓人。这五爷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就一个丫头,闺名锦绣。”
就这么一个消息不灵,江洵便“绣绣”“绣绣”地喊了两年,直到两年后,虞五爷和江老爷关系好得称兄道弟了,江洵才知道她叫虞锦。
可惜江家少爷打小不讲道理,记错人了要他改口?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遂一错错到如今。
绣绣。
冯三恪不是滋味地想着,这声“绣绣”,确实比“锦爷”喊起来要亲热多了。
马车侧窗有厚实的棉帘遮着,月光一点进不来,车里只能瞧见黑蒙蒙的影子。一路晃晃悠悠的,虞锦坐着坐着,头一点点偏向右侧,眼看着就要撞在车壁上了。
冯三恪一伸手,在她头侧轻轻挡了一下。
十七岁的少年心思纯良,也蠢,他就这么伸着一只胳膊支着虞锦的脑袋,不知道坐过去给她个肩膀靠靠。
村民推着车吱呀前行,外边一点也不安静。他怕虞锦被吵醒,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手臂酸麻没了知觉,也没换个姿势。
车里昏暗,唯独她的侧脸白皙,仿佛浮着一层淡淡莹光,依稀能看得清。
喉头连滚几下,启唇,却没有声音。
绣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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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四舍五入等于一块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