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涌（六）（2 / 2）

边庭蹲下来，想把篝火点燃，在包里找了半天才想起来没带打火机，叹了一声，把手电筒放在脚边，掏出压缩饼干吃起来。

人一放松就饿了，边庭咬了一口，觉得淡而无味，只盯着篝火发呆，过了会儿，脚边渐渐亮了，像浓墨里浮起的碎玉，露出蒙蒙青光，边庭仰起头，看见小半边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

只要有心，就能在春天享受花红草绿，冬天欣赏冰雪风霜，晴天时爱晴，雨天时爱雨。

这山里的风，头顶的夜和难得一见的篝火，我都喜欢。

边庭看着乌黑的浓云，心想，我不喜欢雨，不喜欢风，不喜欢山里的夜和篝火。

我喜欢你。

他想起顾长愿看到山洞的样子，眼里满是期待和跃跃欲试，若不是被他拦住，恐怕顾长愿就单枪匹马地冲上去了。

“他想去的地方，就带他去吧。”

边庭苦笑了一声，终究还是舍不得顾长愿失望。

他嚼着饼干，像嚼着蜡块，时不时看向那火山，巨大的黑影在月色下时有时无，好像已经支离破碎，下一秒就会压下来，边庭胡乱咽了几口，忽然感到一道视线紧盯着他。

深山里怎么会有视线？

边庭竖起耳朵，听到一阵嚓嚓声，像是有人拖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趔趔趄趄，又像是什么东西贴在地面爬过来。边庭只觉一团黑影慢慢逼近，难道这谷底真的有人？他扔了吃剩的半块饼干，站起身抓起枪对准那黑影！

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照在那黑影身上，边庭屏息静气，渐渐看清了——

一只红眼睛的猴子。

猴子很小，还没他小腿高，瘦巴巴的，双目通红，这双眼睛似乎吸取了所有的养分，所以整张脸成了糊上去的窗户纸，又薄又皱，一捅就破，全身毛发仿佛荒草稀稀拉拉地黏在身上，它以奇怪的姿势站着，左右腿向外扒开，像被人卸过又颠倒着装回去一样，细如干柴的手里抓着一个果子，涎水从嘴里流出来。

它不看边庭，也不看对准它的枪管，只巴巴地望着饼干，小心翼翼地朝前，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脚掌在地上磨出细长的印痕，边庭看着它，竟升起一阵爱怜，手指紧紧勾住扳机，右脚拨了一下，把饼干踢过去，猴子吱吱叫起来，飞快抓了饼干，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去哪儿啊？”边庭喊了声。

谷底激起回声，阴森森的，边庭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有点傻，冲着猴子喊什么？还指望它回答么？万一惊了那猴子，它扑过来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抓起手电筒，见那猴子往火山方向跑去，又仰起头看了看山上的洞口，背起背包，朝火山走去。

走到山脚，天色隐隐发白，边庭望着这仅一人宽的山路，生了一把冷汗，幸好他来了，这条路压根不是普通人能走的。

山路像是人为开凿的，有被利刃凿过的痕迹，或许很久前有人从这里经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废弃了，山脚是一滩浆水，寸草不生，往上则是盘根错节的藤蔓，藤蔓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边庭趟过稀泥，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抽了腰间的匕首，蹲下身把藤蔓一条一条割开。

边庭只看着脚下，完全记不得走了多久，只觉得天渐渐亮了，便收了手电筒，双手掰起藤蔓来，越往上路越难走，除了藤蔓，还有乱石和枯枝横在其间，他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把碎石一块一块地扔下山，待他走到洞口，地平线上已经浮起了鱼肚白。

他累得精疲力尽，就地坐下来，浓雾散去，山下景致渐渐清晰。

“这是……？”边庭走到洞口边缘。

阳光穿过雨林，照亮一块通体漆黑的石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