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暗涌（十一）（2 / 2）

“哈哈！”顾长愿大笑起来，不去看边庭错愕的表情，只望着下沉的夕阳，好像那橙黄的火球里会降下飞船把他接走一样。

屋顶起了风，吹得衣袂呼呼响，顾长愿翻了个身，把装蜜枣的袋子系好，又躺下去。海上吹来的风漫天匝地，顾长愿压住乱翘的头发，说：“你知道心因性失忆症吗？”

边庭一怔，摇了摇头。

“一种选择性失忆，和电视上那些车祸后失忆不一样，没有生理症状，只是心理原因造成的。”

边庭懵里懵懂的，不知道顾长愿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心因性失忆症里有一种叫作选择性失忆症，医学上的解释是患者对某段时期发生的事情，选择性地记得一些，遗忘某些。”

边庭倏地就站起来了，紧张地看着顾长愿。

顾长愿扑哧一声笑了，拉着他坐下来，“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失忆，”他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蜜浆，把手枕在脑后，“……只是有些事情我很久不去想它，后来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顾长愿慢悠悠地说：“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知道自己每年都会有一场盛大的生日宴，记得你21岁那年请了哪些朋友，也记得你19岁时喝了哪几种酒，但20岁的生日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本该是一段很流畅的记忆，中间断了一块。”

天色转暗了，晚霞散尽，黑云从巨大的火山背后升起，哨所亮起路灯，光线昏黄。

边庭抿了抿嘴唇，犹豫着说：“既然是很久不去想的事，忘了……就忘了吧，没什么要紧。”

顾长愿望着边庭的侧脸，边庭回望过来，眼里有光，绵绵密密，温柔又安定。

顾长愿笑了笑，忽然觉得边庭不像他想得那么愣头愣脑：“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人的大脑太古怪，失忆的人会突然恢复，有些清醒时想不起来的事情也会突然从某一天起，反复地在梦里出现。”

边庭：“是想起来了吗？”

“应该是吧。”

“是不好的事情？”

顾长愿沉默了会儿，想着黑暗的房间、灰白的墙，和蜷缩在角落的人。

“不，是好事。”

·

实验室里亮如白昼，幽猴的药力还没退，酣睡着。

四只猴子都瘦得皮包骨头，面颊血红，瞳孔大得几乎布满整个眼眶。

舒砚:“目测这四只都被感染了，怎么处理？”

何一明说：“先取血，确认有感染恶沱之后，两只送回GCDC和嵘城研究所，我们留两只做血清实验。”

顾长愿和舒砚对视一眼，在没有疫苗之前，注射免疫病毒的血清是最有效的方法，但这是一项高风险实验，他们要饲养病猴，每天向病猴体内注射血清，监测血液成分变化，直至它们病愈或者死亡，这比解剖尸体危险得多，他们要对付活着的猴子。猴类喜欢攻击敌人的头部，用尾巴死死缠住他的脖子，再用犬齿咬烂敌人的脸，一只5斤重的猴子就能击倒一个成年人。

舒砚看着沉睡的幽猴，心情复杂，尤其是个头最小的那只，瘦瘦小小的一团，他把它抓进笼子的时候，像是捡起一张薄纸。

他仔细瞧了瞧，忽地退了两步：“这……这些猴子该不是人养的吧？”

顾长愿和何一明一惊，舒砚打开笼子，把小猴子绑在解剖台上，扒开它的嘴角，拈起藏在毛发里的白色渣末。

“这……这……是饼干吧？”还是部队专供的压缩饼干，“是不是哨所里的谁养的？”

何一明检查着猴子的口鼻，顾长愿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舒砚背上：“电影看多了吧！这哨所进进出出都有记录，谁能不动声色地养猴子？”

“那这饼干……”

“昨天边庭去谷底，遇到了一只小猴子找他要吃的，多半就是这只。”

“哦哦，吓死我了，”舒砚顺了顺胸口，“那它还蛮聪明的，知道找人类要吃的。”

按理说染了病的猴子，既受病毒折磨又被赶出了领地，几乎是活不久了。

“不过这小猴子真厉害，又找人类要吃的，还在麻醉喷雾下扛了那么久，看不出这么小一只，生存欲望还挺强。”舒砚说。

“不止，”何一明说，“它还受过伤。”

何一明摁了摁小猴子的额骨：“这里有一块凹陷性骨折，还没完全愈合。”

顾长愿和舒砚围过来，何一明刮掉猴子额骨附近的毛发，一个直线型棱边的凹口露出来，直径不超过6厘米，边缘有裂痕和血迹。

舒砚一脸心疼：“被落石砸到了？”

何一明：“有可能，额骨都被砸裂了。”

舒砚：“厉害啊，生命力顽强。”

顾长愿默不作声，盯着毫无知觉的小猴子，总觉得忽略了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