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1 / 2)
如今他已经不再用镣铐捆着自己,锦觅望着重获自由的双手,暗自握紧了双拳,直到手指被捏的发白,九重天戒备森严,璇玑宫四处皆是他的耳目,这结界又牢不可破,仅凭一己之力,她如何能逃脱?
她犹记得那日润玉扬言一日灭花界一品花木,以此逼迫她回头,她已然妥协,可仍阻止不了那场大战!
旭凤被关婆娑牢狱,十二芳主因她受过,更甚那忘川无数生灵因她而陨灭,这场天劫,本该是她这个将死之人一力承担,如今,她却被囚在这暗无天日的结界中,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扑通一声! 跪倒在地,锦觅侧躺蜷缩起小小的身子,环抱着自己……
观尘镜外,润玉眸色微闪,手里不断摩挲着那根葡萄簪,镜中的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满身伤口,独自舔舐……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狠扎一刀,满腔的痛楚,寻不到一出口!润玉伸手轻轻触碰镜子里的小脸,她像是有了反应一般,惊醒坐起,他随即抽回手,面上恢复如常,散去景象……
直到那一天!
润玉照常在镜中窥探她进食,她看来胃口很好,吃了许多,米饭粘在了脸颊也不知道去擦,润玉只觉可爱的紧,伸手便去帮她擦,一触那景象随之荡漾开来,才惊觉,这是观尘镜。
半响,徒留在空中的那只手,黯然落下!
“哇”地一声,锦觅捂住胸口,一口浊血喷涌而出,轰然趴倒在桌上……
润玉一惊!心口处仿佛什么东西随之裂开,这一刻,他忘记了思考……
只因为那个人,这世上,唯独她会唤小鱼仙倌!
卧榻上,锦觅昏睡不醒,润玉不禁扶额皱眉,一遍一遍为其输送灵力,为何还不见醒?
“怎么会这样?”强忍情绪,润玉收回手,冲着守在一旁的邝露发问道。
“早上,早上仙上还是好好的,邝露……实在不知”润玉低头看了看锦觅,沉思许久,才幽幽开口。
“邝露你退下吧”
邝露将那手里的汤药放好,转身掩门,余光看着润玉两手执起锦觅的手,犹似珍宝握在手心,心里一酸,慌忙垂首合上了门……
那小手柔弱无骨,此刻安静地在他手心里瑟瑟发抖,微微一松力,小手从中抽出,润玉看着空荡荡的双手,随即收紧,几分愠怒几分失落……
“你一定要这样作践自己吗?利用本座对你的纵容,肆无忌惮恃宠而骄!”润玉伸出手想要碰一下那张日思夜想的小脸,锦觅却本能地躲开。
躲开后,她突然有些失悔,明明可以忍受,为何避之不及,此番,激怒他却是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本座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
“你为什么没有戴葡萄簪?”面对锦觅突如其来的质问,润玉一愣,随即恢复如常,薄唇紧抿,只是盯着她,目光炯炯!
那日,她托邝露送来簪子,他因着爱她发痴,一时情难自禁,神魂激荡,只觉她已回心转意,随即迫不及待以赠逆鳞,向她表白心迹!
事后,反复思量推延,这实非锦觅之举,他生性多疑,且受过情伤,万万年来从未被人放在手心里爱过,又怎懂如何去爱!
天之骄子,即使爱的卑微,也不会去乞求她的施舍!
他只是习惯每日透着观尘镜窥探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她陪着自己,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彼此耗着,总有一天,你累了,乏了就会妥协……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他们两人的战争,开局已注定,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手下败将,毫无胜算!
长久的沉默,锦觅暗自垂首,两眼微红,她伸手从贴身衣服里取出逆鳞,犹带着她的幽香,放置于润玉掌中。
“你这是做什么?”盯着手里的东西,润玉不忿道。
锦觅惊的身体一抖,环抱起双腿,缩在墙角,拿眼睛瞟他,目光闪烁不定!
她,在害怕自己?
瑟瑟发抖是身子让人心生怜惜,纵容百炼钢顷刻化为绕指柔,终究狠不下心肠对她!
“过来”润玉手指敲了敲床边的木头,语气柔和,像是唤一个孩童。
“坐过来”他再次示意自己过去。
锦觅挪动着身体,慢慢靠近,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润玉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上……
锦觅愕然,强忍不适,今日,她种种失态让他生疑,下一步,该怎么走,锦觅恍然失措……
“你我已是夫妻,不必怕我?”润玉的手摩挲自己的手背手心,锦觅只觉是种难耐的折磨,忍住狠狠甩开的念头。
只因这夫妻二字,刺痛了她!
“拿好”他强将逆鳞塞进手心,锦觅接过,身体却本能向里移了移,细微的动作,润玉尽收眼底,眸色越来越暗。
伴君如伴虎,锦觅知晓他再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善良的小鱼仙倌,心中越发强烈的想要逃走的念头,催促她鼓起勇气。
小手轻轻拽着他的衣角,润玉惊觉,瞧是她拉着自己,小鹿般的眼睛闪着水光,心也跟着被她拉扯,随即撩开衣袍再次坐了下来。
一团坚冰,缓缓化开,润玉朝里坐了坐。
“你明天还来吗?”
犹豫许久,润玉轻轻嗯了一声。
锦觅心中激荡,差点失声问出,那你能把结界散了吗?
猛地敛了口,随即低眉垂首,小手慌乱地不断搅着衣角,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唯恐自己失言,让他生疑。
“怎么了?”润玉笑了一下,只觉她这模样可爱的紧,伸手去摸她的小脸……
这一下,锦觅没有躲开,好在他只是轻轻一碰,并没有其他动作,锦觅松了一口气,半响,润玉想着她身体不适不便叨扰,扶她躺好。
锦觅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润玉生性多疑,他刚刚临走时特意加固结界,又是何意思?想是自己慌乱之下,露出端倪?
观尘镜内,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润玉挥去景象,摩挲着手中的葡萄簪,许久许久,缓缓抬手,将它插入发丝……
窗外,昙花盛放,这幽香让他食髓知味……
九霄云殿
月下仙人手捧当年册封宝册,缓步踏入大殿,面上凄然一笑,自天魔大战以来,他与彦佑带走锦觅,逃婚至魔界,就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果!
“乱臣贼子!”丹朱嗤之以鼻,将那手中宝册掷扔在地。
“弑父夺位,屠杀亲弟,如今!轮到老夫了吗?”大殿之上,只见月下仙人胡言乱语,自魔尊旭凤被关婆娑牢狱,他便疯癫起来。
“月下仙人,你私通魔界,掳走天后,犯下滔天大罪,陛下仁善,留你至今,此番,你还敢在此胡言乱语!”太已仙人怒骂,这月老儿不过仗着自己是陛下亲叔父,从不行君臣之礼,口中之言更是大逆不道。
大殿上,吵作一团!
润玉站在高处,负手而立,他突然回想起幼年,那时的旭凤,还只是一只绒毛未褪的小鸟儿,时常窝在叔父姻缘府里的红线团上打滚儿,叔父,叔父!
“润玉,我以前只当你被仇恨迷了心窍,没想到你竟如此心狠,你对凤娃用着天雷地火之刑,何其残忍,当真不顾及一丝手足之情……”丹朱一番质问,咬牙切齿。
手足之情?这一句,只觉异常刺耳!
“魔尊旭凤自甘堕落,早已叛出我天界,”润玉神色淡漠,道“执迷不悟,自作孽不可活!”
“丹朱!你掌管天下姻缘,却肆意妄为假公济私,天魔大战私通魔界,掳走天后,桩桩件件,罪行滔天!”
“将他推下因果天机□□,受万世轮回情劫!”一字一句,回响大殿。
天机□□!万世轮回!
“润玉!你不能如此对我”丹朱大喝,他自不惧生死,岂料润玉竟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
润玉走向他,慢慢蹲下,贴耳悠悠道“叔父向来最喜看那人间话本,听折子戏,如今,也算是心圆意满”。
“果然是和太微一样,六亲不认……”月下身边的小仙童气急,口不择言起来。
“你这”还未等人制止!
只见一道寒光劈向他,瞬息之间,那仙童即刻灰飞烟灭,回首,赤霄剑已然回鞘,众人大惊,恍然之下心有余悸!
都道是新天帝杀鸡儆猴,将那月下仙人一众正法,杀伐果断!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识时务者为俊杰,曾拥立火神的残余党羽,在此番,选择了明哲保身。
“啪”地一声,茶碗落地,应声碎裂。
锦觅望着骤然失力的双手,邝露见状慌忙蹲下收拾,她有些后悔与锦觅谈及月下仙人的事,仙上初来天宫就承蒙他老人家照料,想来也在姻缘府须臾数年,自然有些情义,如今,这般境遇,不过给仙上平添烦恼!
下一个,又会是谁?
杀一儆百!他这是借邝露之口,警醒我吗?
“仙上…仙上,您在听吗?”
“啊”
内心已然波涛汹涌,唇瓣微颤,锦觅徒然坐下,圆睁双目,愣了一愣,猛然抓起桌上的点心,大把大把往嘴里塞,糕点的碎屑沾满嘴角,散落在地面上,却是怎么也吞咽不下……
只觉口腔里,一片苦涩!
锦觅吐出糕点,拿起茶碗,一遍一遍漱口,那茶水也是苦涩难当,苦得她当即掉了眼泪!邝露慌了只得站在一旁拿起布巾为她擦拭整理,心也跟着揪起。
“仙上素来喜欢晒太阳,您瞧,今日陛下特意修复了结界,好让阳光可以照进来,仙上您瞧呀!”邝露扶着她来的门口,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锦觅顺着她指引,抬眼望去,暖暖的阳光透过结界一直照进内殿,这阳光,怕也是他用法术变幻出来的,对自己,果然是“用心良苦”。
“都是假的,有什么意思”锦觅挣脱她的手,径直走向卧榻。
邝露望着她躺下的背影,叹息!
七政殿外
缘机仙子神色怪异从内殿走出,她一向聪明通透,最擅长察言观色,今日,才知什么叫君心难测!
她与红红关系亲厚,自不必说,得知他触怒天帝犯下大罪,此番,要下凡去历情劫,盘算着给他安排个好一点的命格,怎么说也要是个富贵公子,至于情劫,想当初他在天界时常欺负自己,也该他受受!
朝会后,陛下单独召见自己,缘机了然于胸,他定是记恨着当年水神下凡历劫,红红暗自拴了她与他那二侄子之事。
缘机先是将月老控诉一番,随即表面衷心,定会给他安排一个七煞七苦的下等命格,心里默默祈祷,不过权宜之计,只道新天帝不好糊弄,忐忑万分……
“既是情劫,点到即止,”润玉起身,缓步走向她,扶起一直跪地的缘机。
“至于命格,本座相信缘机仙子早已替叔父安排妥当,就按你的去办吧!不必再来问我!”
“是,缘机定不负陛下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