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1 / 1）
姜衡看到欧阳默放下手机，手扶着墙，身体慢慢下滑，他不知道此刻该有什么反应，但是他本能的觉得应该让那个人静静。此刻的欧阳默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悲伤如潮水般涌向他的四肢百骸，因为来得太猛烈让他有一种濒死的恐惧，他眼睛酸涩却没有眼泪，那只扶着墙的手肘开始疼痛，似乎身体上的疼大大减轻了心里上的痛，他喘息着，像溺水后被救起的人。
“姜衡，我，你，能帮我个忙吗”
“能能能，你别吓唬我，这是怎么啦”姜衡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可能需要几天不在学校，电话也可能会打不通，这一段学校严查毕业生，你帮我顶几天，别出什么岔子，我处理完会联系你”欧阳默交代完，自己又有点神经质的重复了一遍“嗯，我处理完会联系你”然后大步走出了门。
病房里，花香盖不住消毒水的味道，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苍白的脸，无神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口。突然那双本来很美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光，女人抓着病床的栏杆挣扎着想起来，可是她太虚弱了，就在此刻一旁的男子慢慢的将病床摇起，让她可以体面的迎接自己的儿子。
“妈，我来了”欧阳默轻轻的坐到妈妈身边，握住了她消瘦的手。
女人用眼睛描绘着儿子的模样，无限眷恋的开口道“眼睛最像爸爸”
身边的男人俯下身答了一句，“还是像你多一些”
“妈，你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欧阳默看到母亲的模样在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此刻理智告诉她，再留下一些关于妈妈的东西吧，哪怕只字片语也好。
“我们默默还是那么聪明剔透”女人转头看了看房间里除了他最爱的两个男人以外的其他人，“让我们一家三口最后聊聊可以吗？”
这一句话，硬生生逼出了欧阳默的眼泪：“妈，你别……”
手被父亲紧紧握住，那温厚的热度给了他力量，让他止住了眼泪。
待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女人慢慢的开了口“默默，妈妈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妈妈的人生都好像是错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因为情绪有点激动，女人开始猛烈的咳嗽，欧阳敬坐在她身后一下一下的帮她顺着。
“别怨妈妈，如果有来世，妈妈好好补偿你，给你一个完成的家，给你一个正常的爸爸”说到最后一句，欧阳敬的手停了一下。
“妈，我爸和叔”欧阳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母亲现在的样子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欧阳敬，我恨了你半辈子，这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着我也折磨着儿子，可你却好好的活着，我不甘心啊。”嘴里说着恨，可是欧阳默却只听出了遗憾。母亲的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目光从欧阳默的身上转到了欧阳敬，当他们四目相对的一刻她突然笑了“我不后悔爱过你，我那么爱你，不比外面那个人差一分一毫”随后她继续绝望的说：“我的恨会随着我的死结束，儿子的痛苦也会结束，但是我要你答应我，我的儿子不能走你的路，绝对不能。”女人死抓着欧阳敬的手，倔强的等着他的回答。
“我答应你”欧阳敬任她抓着，看了一眼他们的儿子轻轻的说。“小雅，我不想解释太多，终究你的苦是因为我而受，但是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他有权利知道一些事情。我曾经和他解释过当年的事情，可是他并没有真的相信我。”
欧阳默什么也没说，只是感觉到母亲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
“默默，不是的，你爸爸撒谎，当初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不，是他们把我们抛弃了，他把你抛弃了。”女人呈现出一种混乱的状态。“你是谁，我的默默呢，默默呢？啊！！！”
“妈，我在，我是默默，我在呢，是爸抛弃了我们，我不会抛弃您的，我在呢”欧阳默抱起慌乱的母亲，眼泪扑朔朔的滴下来，欧阳敬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随着进来的是欧阳默的外婆和医护人员。
“请您出去一下，病人现在状态很不稳定，随时有生命危险，任何的刺激都会加速恶化”主治医生想把欧阳默请出病房，没想到女人疯了一样的哭喊：“别把他带走，你已经把我的丈夫带走了，为什么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母亲留给儿子最后的动态画面就是这份声嘶力竭的哀求，无助愤恨，那是欧阳默小时候时不时就能看到的母亲的样子。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昏迷，欧阳默在病房住了整整三天，母亲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但是这份宁静欧阳默也很珍惜，毕竟这个女人将她带到这个世界，清醒着的时候她会给他唱歌，她的声音很温柔，她的头发很软，她白色的家居服有淡淡的香气，欧阳默喜欢那样的妈妈。小的时候他很奇怪为什么外婆总害怕妈妈会伤害他，直到他初中的时候偷偷跑去看了一次发病着的母亲，那个通红着眼睛，狰狞狂笑的女人，她有着母亲的样子，可是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神情。
“外婆，我妈妈是疯了吗？她是怎么疯的？我父亲又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因为父亲的死妈妈才病的嘛？”欧阳默从来不敢在他严厉的外祖母面前提及父母，可是也许是母亲发病的样子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他急切的想了解一些什么。他至今都记得外祖母当时的神情和语气，“孩子，现在的你不足以承担真相给你带来的痛苦，等等吧，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呈现在你面前的，外婆希望那时的你已经足够强大，能从容面对一切的痛苦。”可是什么残酷的真相都没有母亲离世带来的痛苦锥心刺骨。一个明媚的早晨，什么都是好好的，母亲却悄无声息的停止了心跳，任医生如何努力，儿子如何呼喊，那个女人好像铁了心与这个世界说再见，对生命不再眷恋，义无反顾的离开了爱着她的亲人。她一直优雅着得母亲一度哭到晕厥，欧阳默在外婆身边照顾着不让自己倒下，可是等一切后事料理完毕，他却像被抽空了一样忘了该怎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