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1 / 2)
霍尧还是让王牧之来见浓华。
王牧之在到了蓟城好一段时日之后, 终于见到了浓华。
王牧之心下百感交集。
“臣许久没有前来拜见太后, 不知太后御体可还安好?”许多话到了后头, 王牧之都不得不吞了下去,最后说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句。
珠帘里人影动了动, “我很好, 阿兄可还好?”
浓华还是和之前一样, 称呼他为阿兄。
王牧之看着帘后的人影, 欲言又止。
帘子里的人吩咐了什么,外面的侍女伸手把面前的珠帘全都拉起来。
浓华的面目在帘子后整个都袒露出来。
“太后, 这……”王牧之惊讶道。
王牧之和崔家的关系再亲近, 也不是崔家的人, 浓华这么直接和他相见,多少有些不合规矩。
“这里又不是宫里。再说了, 就算是宫里, 如今也没有谁能和我说那些大道理。”浓华满脸毫不在乎。
先帝一驾崩, 她就是名义上至高无上的当权者。就连皇帝都得排在她后面,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见人,又不是和霍尧那样需要偷偷摸摸。自然是不需要瞻前顾后。
王牧之听这话,忍不住多看了浓华几眼。浓华和他仓促离开的时候,有些变化, 以前脸上尚存的稚嫩之色, 已经完全不见。属于女子的娇柔和妩媚于眉宇之间徐徐绽放, 美不胜收。
王牧之抬头, 望见她面上春色, 不由得呆住了。
等到再反应过来,袁氏都叫了他几遍了。袁氏见王牧之终于回神过来,不禁觉得好笑,“郎君,太后问你,这段时日郎君可还好。”
王牧之心中愧疚,之前她叮嘱的事没做成,不但没做成,而且失败两次,还有一次是当着她的面失败的。到了现在,他简直没有什么脸面来见他。
“好,很好。太后还好吗?”王牧之说着看了眼那些侍女,知道那些侍女都是霍尧的眼线,不管自己和浓华说了什么,统统都要上报。
现在他只是一介白身,冀州都叫霍尧夺去了。如今的他,一无所有,也不怕霍尧了。
“挺好的。”浓华道,说着她打量了一下王牧之,之前隔着一层珠帘,她不管怎么看,都瞧不清楚,现在她能仔细打量他了。
王牧之现在的样子,比起之前要憔悴了些,不过根骨还在,不管再如何,也依然是清贵的姿态。
“我现在这这里,一切都好。也没甚么好烦心的。”
这话听到霍尧耳里,他却不信。
现在霍尧手掌大权,所有人都要仰仗他的鼻息,就算是皇帝在他跟前都得噤若寒蝉,皇太后又好到哪里去!
“若是有甚么,不好,你只管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会替你办到。”
王牧之此言说的情真意切,就差冲到浓华面前,表露真心。
“现在太后忍耐一会,过了这个时候就好了。”
袁氏听着王牧之这话有些不太对劲,立刻去瞅浓华。
浓华的脸色也变了变。王牧之现在是白身一个,他没有家小,一个人赤条条来去,根本就不怕霍尧对他怎么样。但是浓华不同,她一大家子全在这里,哪怕霍尧对她抱着别样的心思,若是让他知道,她心里有不满,还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浓华看了一眼袁氏,袁氏会意,立刻开口把话茬给接过去。
“郎君这话说的。”袁氏笑,“太后现在的确是没甚么好费心的,陛下仁孝,太后能操心的事就没了一大半。要真说甚么费心,府君倒是时不时请太后到前头议事。”
这话,王牧之完全没有听到心里去。
“我明白的。”
王牧之执拗的看着浓华。
浓华浅浅笑了笑。
说着,王牧之从袖子里掏出两只橘子来,“我记得,太后自小就喜欢吃这个。这次觐见,特意带了过来。”
他口里称浓华喂太后,可是说话的口吻却依然和她未嫁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个在他最为茫然无措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的女子,现在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如同牡丹一样徐徐绽放。
如果她嫁的不是天子,哪怕只是个藩王,他都可以向她求娶。他们出身门庭相似,不管从何处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但她现在是皇太后,他就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
说着,王牧之把手心里的橘子送到浓华跟前。
“这个时候,阿兄能弄来这个,恐怕不容易吧?”浓华说着伸手从他掌心里把那两个橙子接过来。
橘子这东西,只有在淮南那块,才长得好,越生的南,就越甜越好吃。以前在洛阳的时候,就有专门的贡品。后来到了蓟城,离淮南越发远了,再加上战事不断,原先唾手可得的橘子,也跟着成了奢侈品。
浓华也从来没有提过她喜欢吃橘子的事了。
“这个也不难,只要你想要的,哪怕隔着千山万水,我也要给你弄来。”他声线清越,压低声音说这些话,更是深情款款。
浓华霎时觉得手里的两个橘子有些烫手,“这怎么能麻烦阿兄。”
她想要把手里的橘子还回去,可王牧之摇头,“都拿来了,太后若是要臣带回去,以后臣不知该以何明面来面对太后。”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浓华看着手里的橘子,交给袁氏让侍女剥开。
生于淮南的橘子,到这儿,过了好几个月。到了现在外表橙黄,剥去外面的皮,内里满满都是清香。
他送来的不多,却是各种精品。
眼下这种兵荒马乱的,已经很不错,相当用心了。
浓华拿起一瓣送入嘴里,清甜的汁液伴随着果香,在唇齿间弥漫开。她看着王牧之期待的目光,点头道,“好吃。”
“我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碰过橘子了。”浓华说起来,不自觉的,带上几分幼年时候的依赖。
王牧之笑,“太后喜欢,以后臣每年都给太后送来。”
浓华迟疑下,还是把手里的橘子放到了一边,“我听说有宗室已经南渡了?”
中原战乱一起,而且来势汹汹,瞧着没有什么平伏下来的趋势,很多士族还有流民渡过长江南下。
现在江南除去几个郡之外,其余都还是不毛之地,瘴气密布,并不适合人居住。
一旦过去除去吴国旧地之外,其余的地方,恐怕也没几个敢去。
“琅琊王家的人已经过去了几个,不过都是说要在那边召集大军背上。”
“他们都是在说漂亮话哄人。”浓华听着,把手上的橘子瓣塞到嘴里,她嘟嘟囔囔,还不停的往嘴里塞橘子。
那样子倒是有几分小时候的模样,看的王牧之好笑。
“谁知道,他们到了建邺,还记不记得这边。”
“他们回不回来都无所谓,只要不添乱就行了,更何况还有臣在。”王牧之道。
浓华默默的把他送来的那两个橙子都给吃完了,原本想要留着慢慢吃,现在这东西很难得。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两个全都吃了。
她许久没有碰过这种美味,一吃到,就忍不住贪嘴。
橘子的甜味一直留到了晚上。
霍尧傍晚的时候来了。自从上次他在这里用了一顿饭之后,隔三差五,就要来她这儿吃饭。明明他自己的刺史府什么都有,办公议事全都在那边,偏偏就要跑到她这里来。好像她这里的饭菜都要香点。
他来了几次,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可多了。
“府君多少应该谨言慎行。”浓华用完膳食,让侍女将面前的食案给抬下去,“外面传的话,都不好听呢。”
袁氏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囫囵学给她听的时候,浓华都恨不得钻个缝进去。她都听到了,就不信霍尧这里没有半点风声。
果然她看到霍尧端起碗箸的手顿了下,而后他扒了饭,“哦,外面说甚么了?”
浓华两眼一眯,吃惊于这货的厚脸皮,“说你□□后宫,和皇太后不清不楚。”
浓华靠在凭几上,“被太后夜夜留在行宫之中,做了面首的活计。”
霍尧噗的一下,嘴里的饭粒不慎就呛在了嗓子眼里。哪怕他再怎么英明神勇,也只得把手里的碗箸放下。一手捶在胸口上,好把饭粒给咳出来。
浓华看着霍尧咳得惊天动地,乐的在一旁看他的笑话。
过了好会,霍尧终于把气给咳顺了。
“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
怎么说他是面首!好歹也该是皇太后的情夫吧……
霍尧想起之前怎么在榻上和她相处,那都是让她舒服,哄她欢心。这么一说,似乎和面首,其实也相差不大。
霍尧脸色更加难看了。
“既然府君知道外面的传闻不好听,那就稍微谨言慎行一点。”浓华趁热打铁,“刺史府里甚么都有。”
“太后对臣似乎很不喜欢。”
霍尧目光炯炯看来,两眼里全是不满,“太后还收了王牧之的两个橘子,宫廷规矩,没有经过查验,直接带到皇太后面前,追究起来,那可是重罪。”
他来势汹汹,气势可怕。
浓华手臂略略向下横了横,几乎半趴在上面,她身形窈窕多姿,手腕从厚重的袖子里袒出稍许,越发的晶莹纤细。
她挑了挑眉,为那张容貌添了几许妩媚。
“那又如何?”浓华斜依在凭几上,“我已经有三年没有碰过从淮南来的东西了。有人送上,而且还是我的表兄,难道我还要推回去不成?”
霍尧一时哑口无言。
她喜欢什么,他大致知道一些,但是并不细致,一听王牧之竟然拿着两个橘子讨得了她的欢心,霍尧简直妒火中烧。
浓华怕他对王牧之不利,王牧之身上挂着太原王氏的名头,但这也的身份在手持兵权的人面前,也不过是名头好听而已。
她故意摆出一副自己受了委屈的姿态,只求把霍尧的心思从王牧之身上给拨开。
“你喜欢那种东西?”霍尧被她这么一搅和,面前的饭食也没有心思吃了。抬手就让人撤下。
而后他也没有离开的心思。
这里所有人都臣服于霍尧,他下的令是死令,没有人敢违背,明明瞒得死死的,结果有那种流言出来。细想还是小皇帝看到他来这里之后。
霍尧看了一眼浓华,那打量探究的一眼,让浓华从凭几上起来。她挺直了脊背,之前的慵懒和妩媚一扫而空,眉间沉下来,有了皇太后的威仪。
两人对峙一样的相视好会,霍尧呵的一下笑出来打破平静。
“你既然喜欢这个,我叫人去淮南给你弄来。”
“不必了。”浓华拒绝,“现在的人力物力还是用在要用的地方吧。”
“你担心我对王牧之不利?”
浓华不说话了。
霍尧站起来,径直到她跟前,“我那么费力的讨你欢心,也不见你曾经对我和颜悦色半点。”
浓华看过去,视线落在他秀美得令绝大多数女子都自愧不如的面庞,想起他那些讨她欢心的手段,脸顿时就红了,那些手段与其说讨她欢心,还不如说是戏弄她。
“原来你喜欢这个。”霍尧说着忍不住嗤笑了声。
感觉越说越错,浓华干脆闭上了嘴,她从来没有见过男子和霍尧这般善妒,他嫉妒起来,不比那些妒妇好多少。
“难道你就没有喜欢别的东西?”
浓华疑惑的蹙眉,“你要知道?”
霍尧大大咧咧往她跟前一坐,“说罢,你喜欢甚么。”
他浑身放松,但眼睛还盯在她身上,他迟疑好会,“我擅长征战,但和王牧之不同,对于女子的心思并不在行。你喜欢甚么,讨厌甚么,尽管可以和我说。”
“我喜欢岭南的荔枝,这也可以?”浓华问。
岭南荔枝,离枝一日,色味还在。但是两日表皮的那层颜色就会褪去,三日之后味道变化,四五日之后,色香味全都没了。就算快马加鞭,从岭南送来的例子送进京城之后,也都是一些不能吃的。
最后送过来的,都是些荔枝干了。
“你故意的?”霍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