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泪珠浸湿了廖屿的衬衫，因连日奔波而显得有些瘦削的肩膀微微缩起，不住地颤抖。

廖屿心中涌上的情绪——如果一定要把它称为爱情，反而显得单薄。

宇宙中如此渺小的两个生物，在命运的机缘巧合下，从十年前便开始相依为命。

一个行尸走肉，一个天真无邪。

人与人的苦乐并不相通，但他们二人，亦曾像现在这般紧紧依偎在一起，分享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缅甸破败潮热的小旅馆知道，尼泊尔万千静默不语的佛像也知道。三百年不遇的雷暴是他们的启程前奏，枪林弹雨是他们躲藏的背景音。霜天闻晓角，垂暮数星子。那是一段如此惊心动魄的旅途，开始得仓促，结束得突兀。

他曾下定决心不再参与到他的人生。但在十年后、情人节的那个夜晚，在他四十岁的第一夜，他最终还是给他递上了一杯酒。

他甚至都不清楚，当时到底是因廖明远的步步相逼使他不得不出手营救，还是他已经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思绪哪怕一分一秒。

是对是错，都不再重要——至少现在不重要。

如果能在这一刻，擦去他的眼泪，安抚他的不安，哪怕以后仍将重演十年前的生离死别，廖屿也不在乎。

一定要给这个情绪按上名字——

“天天。天天。”

他低低呼唤着。

“不准抱我。”莫天天仍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带着哭腔，闷闷地喊道。

廖屿手臂停在空中。

莫天天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也不准看我。”

廖屿便闭上眼睛，只将手掌轻轻覆在对方后脑的发丝上，轻轻拍着。

“真丢脸，”莫天天边哭，边嚷嚷着：“你以后肯定会拿这件事取笑我。”

“不会。”廖屿回道。

“你发誓。”莫天天哭得声音沙哑。

“我发誓。”廖屿低声回道。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二人默契地一来一回，莫天天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荒唐至极，又忍不住笑出声。

“为什么止不住。”莫天天努力想憋住眼泪，却不知为何越憋越多，简直就像要决堤般。他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怒道：“我看杜宇那江湖郎中还敢不敢说我有情感障碍，操。”

廖屿叹了口气：“注意文明。”

莫天天就这样，在廖屿怀中骂骂咧咧地，边哭边笑了好几分钟，才像终于宣泄完情绪般，转身背对他，看着天花板大口喘气。

又深呼吸了几次，他才终于稳住气息，沉默几秒后，不无窘迫地说：“我——我去看看我爸的情况。弄脏你衣服了，对不住。”

话音刚落，就大步冲出休息室，却又停在门槛外，头也不回地叫了声：

“……廖屿。”

廖屿原本还站在原地，垂头若有所思。听见他的呼唤，便抬眼看着对方的背影。

“我好像……”

“算了，没什么。”莫天天纠结一番，最终还是迈开步伐，蹬蹬地走远。

廖屿眉峰微皱，不知对方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心思。还在思索时，却听见原本愈发微小的脚步声，又陡然间越来越响。

“廖屿……廖屿！”

莫天天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回来，似乎都要刹不住腿，一手抓在门框上，再次大喊道。

廖屿疑惑地看着他。

莫天天也凝望着他，清亮双眸因方才的哭闹微微发红，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神情迷惘，却仍怔怔地开口：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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