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 / 2）
“他情况怎么样？为什么还没醒来？”廖屿抓着刚从病房出来的艾瑞克，问道。
艾瑞克叹了口气，安抚说：“意识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只是因为麻药的影响，还未清醒。”
“那他受伤程度呢？有没有后遗症？”廖屿连连发问，语气颤抖。
“还得后续观察才行，这一时半会的我也没法回答你。”艾瑞克一边填着病历，一边道：“估摸着明天才能醒来，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在这里休息就好。”廖屿坐在轮椅上，眼睛一直盯着病房内，手指握着扶手，青筋微突。
“你真是——”艾瑞克本想骂他，看他这痴迷的模样，搜肠刮肚地好不容易从自己贫瘠的中文词汇量中找出个形容，狠狠道：“中邪！中邪了你知道吗！”
廖屿眼神却再未挪动半分。
“这究竟有什么可犹豫的？！”
莫天天不顾抵在太阳穴上冰凉的枪口，高声叫道：“廖屿，他是你儿子，你有责任保护他！”
廖屿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你敢选我，就算我活了下来，也不会再同你说一句话。”
莫天天的伤口仍流出汩汩鲜血，语气却有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果决与平静。
“倒是深明大义。”站在他身后的人看着站在前方的廖屿，挑起下巴，语带玩味地说：“是啊，我也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好犹豫的——哥哥。”
“我……”廖屿觉得心口像被烈火不断地灼烧着，张了张口。
“屿哥，”莫天天原本清俊的脸蛋已经遍布伤痕，此时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却仍扬起嘴角，道：“我相信你。所以不要做傻事。”
相信我？
——你本不该信我的。
从一开始就……
“好痛。”
廖屿从梦中惊醒过来时，发现躺在病床上的男孩正微微张开嘴呻吟。
“天天！”他瞬间清醒过来，从轮椅上坐起，一手勉强支撑着上半身，一手轻抚着男孩的发丝。
“好痛……”男孩仍低叫着。
廖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按着病床边的响铃。医生与护士马上便赶了过来，围成一圈。
艾瑞克站在廖屿对面，观测着男孩的心跳。
廖屿抚摸着男孩的脸颊，垂头看着他。
“麻醉已经要退了，他应该马上就——”
艾瑞克低头记录着时间，话音未落，就见莫天天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原本晶莹透亮的眼眸，此刻显得涣散无神。廖屿看着，却忍不住鼻头一酸，两滴眼泪径直落了下来。
“你醒了。”
莫天天看着视线中男人的脸庞，双唇张了张，气息不稳，音量都快要低不可闻。
但廖屿却听得那般真切。
“你……是谁？”
廖屿一愣。
莫天天艰难地转了转头，嘶哑道：“这是哪？我爸妈呢？”
艾瑞克用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说道：“你出意外昏迷了好几天，现在在曼德勒中心医院进行诊治。”
“意外？什么意外？”莫天天怔怔地说：“曼德勒……是缅甸的首都吗？我怎么到缅甸来了？”
“你先看着我的手指，告诉我比出的是哪个数字。”
艾瑞克面不改色，示意廖屿与闲杂人等离开病房，开始与医生们重新进行诊断。
“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暂时性记忆障碍——不过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具体还要等进一步确诊。”
病房外，艾瑞克拿过病历本，对廖屿说道：“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况，先不用着急。”
“也许，”廖屿却忽然开口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艾瑞克动作一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收回手，讪讪道：“我——还得去帮他进行接下来的治疗，你先回去歇会吧。”
“你究竟是谁啊？”
莫天天自醒来后，又躺了好几日，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他看着整日守在床边的男人，又一次疑惑地问着：“还坐着轮椅——是跟我一起出意外事故的人吗？”
廖屿正低头削着苹果，听到这问题，动作只停滞了不到一秒，便又恢复镇定，淡淡地说：“嗯。算是你的病友。”
“病友？那也轮不到你来照顾我啊。”莫天天皱着眉，侧过头看着他：“而且虽然半边脸都缠着纱布，但也看得出你……”
他顿了顿，斟酌道：“长得很帅诶。”
“我家是开经纪公司的，怎样，要不要考虑来中国演艺圈发展发展？”莫天天认真地问。
廖屿并未回答。
“保管你红遍大江南北。”他信誓旦旦。
廖屿只是将削好的水果递过去，低声道：“你先好好休养。”
“看来是不信我。”莫天天将果肉放进嘴中，吧唧吧唧地咀嚼着，口齿不清地说：“到时候可别后悔。”
廖屿只回了声：
“不后悔。”
吃完水果，莫天天又百无聊赖地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又道：“话说我爸妈究竟还有多久才来？这一天天地待着啥时候是个头？真他妈的无聊。”
“注意文明。”廖屿叹了口气，像记起什么一般，从挂在床旁的袋子里取出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漫画，递给对方。
莫天天接过书，惊喜地叫道：“《KERORO军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这原本就是你的。”廖屿回答。
“噢。”莫天天拿过漫画，躺在床上，一页页地翻起来。
廖屿就这样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入睡前，莫天天迷迷糊糊地说：“莫名其妙就在缅甸了，还说我身受重伤，该不会都是一场梦？”
廖屿支起身，为他整好床单：“乖乖睡觉。”
莫天天掐了掐他露在外的那半边脸颊，只是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恶作剧般地笑了笑，问：“痛吗？”
廖屿垂头看着他，低声道：“痛。”
又过了几日，莫天天身上几处伤口都渐渐好转，人也愈发精神起来。
那是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
廖屿如往常一般，帮他削好水果，他也习惯性地直接凑上嘴去接，眼睛仍盯着手中的漫画。
“我要走了。”
廖屿忽然说道。
“欸？”莫天天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他：“今天这么早就走吗？”
廖屿背对着阳光，英俊的轮廓似乎也被淹没在阴影中。唯独那深邃的眼，看着自己的时候，里面仿佛藏了个宇宙。
“嗯。”他只是点点头，将莫天天手中的漫画抽走：“得去做个检查。你好好休息。”
“不要——”莫天天刚想耍赖，却见对方今日的神色与往日有着隐隐的不同，愣愣地说：“你没事吧？”
廖屿扬了扬手中的漫画书，道：“借我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莫天天皱着眉，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对方却已自顾自地将轮椅推向病房门口。
“等等！”莫天天连忙喊道。
廖屿动作一顿，几秒后，才转过身，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你……”
——要快点回来。
这话太肉麻了。莫天天瘪了瘪嘴，又斟酌一番，指了指书，道：“记得还。”
廖屿怔了怔，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笑了。竟然笑了。
莫天天有些讶异地看着整日一副冷脸的男人忽如其来的温柔，心中疑惑万分。
这人可真奇怪。
在廖屿离开后，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昏昏入睡。
直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莫天天原本不甚在意，谁知喧嚣渐大，他刚想睁眼抱怨两句，视线还未完全睁开，手却被忽然一把握住。
“宝贝！我的宝贝啊！”
莫天天这才惊醒。
等他看清时，只见莫庆云与袁媛衣衫不整，满脸憔悴地跪坐在病床旁，还有一圈身着警服的人围在门外。
“爸……妈？”
莫天天仍愣愣地。
袁媛早已哭得不能自己，又怕扯到到儿子的伤疤，只能将他的手捧在胸口，啜泣着：“可终于找到你了……”
莫庆云也虎目含泪，揽着袁媛肩膀，连连道：“苍天保佑我儿，苍天保佑我儿！”
莫天天仍回不过神来，脑海中的第一个疑问竟是——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病友？”
莫庆云和袁媛一怔，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说什么。
莫天天形容道：“一个坐着轮椅，半个脑袋都缠着纱布的男人。”
袁媛只以为是他还未恢复清醒，想到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儿子竟平白无故遭受这种灾难，哭得更厉害了。
隔壁病房的吵闹声透过门墙传来，却显得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愈发沉默。
艾瑞克站在男人身后，开口问道：
“这样真的好吗？”
廖屿不置可否。
艾瑞克叹了口气：“不告而别，可真有你的风格。”
“他救我一命，”廖屿阖上眼，语气平静得像是一叶终于沉没海底的孤舟：
“我也还他一条生路。”
如此，才是……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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