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娇(2 / 2)
前世的创伤还在心口未结痂,乐娇总有种恍惚感,仿佛眼前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她害怕她再次醒来,便要面对父亲之死,更要面对此后潦倒苦痛的一生。
前世,她嫁人是十八岁,燕青战死是二十那年,乐娇之灾接踵而至。
这六年里,她会尽自己的力量查出陷害家父的人,也会努力阻止抄家之灾的发生。
她清楚家父乐正清的为人,绝不可能做出那些野心滔天的事,所以一定是有人陷害。
乐娇不懂朝政之事,若乐家不幸重蹈覆辙,她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嫁给一个权倾朝野的夫君,再讨得他欢心。
当然,这是下下策。
她今年十四,身子病弱,当前宜韬光养晦。
等到她羽翼丰满,定要找出凶手,使其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一日,乐娇便带着忧虑睡下了,却因此不断梦回前世的一幕幕。
前世新婚那日,她穿着凤冠霞帔在烛光影绰中与她的夫君对坐。
她不是擅长讨巧卖乖的性子,待燕青掀开盖头,只知紧张地坐直身体。
时至今日,乐娇还记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兴味又恶劣,里面涌动着数不清的嫌恶与讽刺,就恍若她并无着衣地暴露在他眼前。
她的血液,都仿佛因为这一眼冻结了,冷得她发寒。
燕青拂袖熄了烛火,便说:“还请娘子好好欣赏这新婚良辰吧。”
她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却推门而出。
燕青不喜繁文缛节,赶了喜娘与童子走,更无人敢来闹洞房。
这一熄烛火,便只留乐娇独守在红纸张贴的屋子里,冷冷清清。
新婚良辰。
当真是新婚良辰。
乐娇慢慢卸了步摇金钗,脱了大红礼服,又去院里打了桶水洗去胭脂。
最后,她躺在崭新的褥子上,觉得冷。
她再不知世事,也知道新婚夫妇理应圆房。
于是第二日,乐娇期期艾艾地同他提,他便再一次露出那般眼神。
只是这一次,要更鄙夷。
后来,他也没有同她回门,乐娇在双亲面前编了理由,却不知混过去没有。
那时的委屈,她如今还清清楚楚。
梦里画面一转,便又见乐母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监狱污脏,平日总官服齐整的乐父终于也蓬头垢面。他苍老了许多,眼窝深深凹陷,眸子浑浊而疲惫。
他颤抖着将手伸过木栏的缝隙,却怕碰脏了妻女,便就这么悬在半空。
一滴泪自铁汉的血里挤出,他撕扯着嗓子说:“宝儿,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娇囡。我混蛋,我让你们下辈子都吃苦……你们可怎么办啊……”
“……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
乐娇的意识一凝,慢慢睁开眼睛。
红秀在旁边担心得紧,拿了软帕细细擦去她满脸的泪水。
她脸上焦急,手中的动作却愈发轻柔:“是不是眼疾复发,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乐娇带着鼻音说没事,缩在棉被里的样子像被遗弃的小猫。
红秀看得心都化了。
她跟在小姐身边七八年,外头那些说小姐的流言也都知道。其中最多的便是大小姐不如二小姐乐巧文静贤淑,说乐娇如男儿般野气,也不知道哪家男人敢要。
可她分明觉得,自家小姐娇柔起来,可不是几句嗲气的撒娇比得上的。那些给男人眼睛蒙猪油的娇美人可不讨女人欢心,小姐却是讨所有人喜欢。
想到这,她又想起白日里那个脾气恶劣的少年,心里又生气起来。真不知道对方那双眼睛怎么长的,怎么就要欺负自家小姐呢。
乐娇不知道红秀这些小心思,只是打定主意:她绝对、绝对不要嫁给燕青。
或许嫁一个好夫婿,哪怕乐家又一次走投无路,她也可以尽到自己微薄之力。至少,她能照顾家母,让父亲放心一些。
就算只是为自己着想,燕青也不会是夫婿之选。
好在,这一世已经重来,她完全可以将燕青从自己的生命轨迹里抽开。
她要为自己寻觅好的归宿,要永永远远远离燕青。
她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