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终卷（一）（1 / 2）
厚重的舱门从中心融成一片, 露出里面不为人知的人体试验室。
洒水器因高温自动打开, 满室的湿润水汽中, 莱茵静默立着, 身上的火焰不受洒水影响燃烧，他一动不动，却面无表情盯着阿多尼斯，眼神时刻撕碎他一般。
阿多尼斯跪坐在一旁，知道自己还是输了。输给菲洛。
不知哪天起，菲洛透明的尸体忽然消失了, 毫无征兆。阿多尼斯一直瞒着莱茵，莱茵终日在实验室观察自己的身体, 企图从菲洛赐予的异能里找出救醒菲洛的方法。
作为唯一想救菲洛的人, 他最无法接受的刺激就是为了救连菲洛的消失都没能发现吧。
莱茵从那天起变得不对劲，阿多尼斯发现他在故意杀人, 完全违反人体实验规则后, 将发疯的莱茵关入实验室。
莱茵最开始还会和他说几句话，阿多尼斯却绝不敢放人。得不到回应，莱茵就日渐显露疯狂。
关闭莱茵这些日子, 阿多尼斯日复一日守在门前, 门内的莱茵就像野兽撞击大门，阿多尼斯只能守着，越发茫然。
对莱茵有着特殊想法的自己，不是应该陪着莱茵作威作福吗。
更何况作为拥有菲洛血脉的族群之一，自己完全有理由为了随菲洛丧生一起丢失的传统, 搅乱人类世界。
可就连他也无法顾及感情，莱茵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族群能借以圣石使用火异能，可火异能也是族群的天敌，莱茵如果肆意使用，对阿多尼斯只是威胁。
可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还是被他脱身了。
莱茵走到他跟前，抬起他的下巴。
落在下巴的手指上有灼热的火星升起。阿多尼斯感到了身体消失般，神情复杂望着他，对方眼里却只有一片死寂的赤红。
阿多尼斯缓缓弯起嘴角，明白了一件事，他闭上眼，长长吁出了口气，“莱茵，我知道为什么菲洛不会喜欢你了。”
听到菲洛名字，莱茵忽然一把握住它的脖子，红亮的火焰从手心燃起，把它一把甩开，正丢在实验床上。
阿多尼斯侥幸没死，大喘着气，正要跑，却发现试验床上的人动了。
这些人是自愿被研究的嗔妄星人，但数日没有进食，营养液也几乎输光，本应再动不起来的。
试验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眼睛是不亚于莱茵的红色，火红的焰星逐渐环绕身周。
阿多尼斯心中一凛，忽然又被莱茵抓起，按到另一个实验者身上。
火焰从背后穿透他，与此同时，身下的实验者也睁开了火红的眼睛。
阿多尼斯剧痛下惊异至极，莱茵一直研究赋予人类异能的机制，竟然就在这样的巧合下得出答案成功了。
族群用圣石为媒介使用火异能，而人类或者说被菲洛给予异能的人，则用族群为媒介，赋予其他人类异能。
莱茵也颇为意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够。”他忽然说，“还烧不掉那东西。”
他松开阿多尼斯，低头对双手出神。
下一秒，他的终端响了。
莱茵接通通话，喃喃，“珀尔纳特？”
他心不在焉地接通，听了一会儿，眼睛越来越亮。
德蒙和伊梵洛在通道坍塌之前，按原路返回，还没到门前，终端就没完地响起来。
他接通，小闷的声音传来，有点急促，“少将，我们好像出不去了。伊始突然加强了海关排查，而且有彻底封锁的意思。贱贱已经去打听原因了，如果您要离开就尽快吧，伊始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伊梵洛速答，“好，你们在外面能得到神机国的信号么？”
小闷顿了两秒，传来按屏幕的声音，“能的。”
“帮我时刻留意神机国的动向，我去和你们会合。”
他挂断通话，又翻了一会终端，沉默片刻，“古洛夫死了。研究区那个。我是神机国人，他们一定拿我下手。”伊梵洛加快脚步，对德蒙说：“你还有什么要查的么，没有尽快走，珀尔忒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们盗取了神机国户籍库，你们从货运通道进来时，就被发现了。”
难怪伊梵洛选了从水下进入，德蒙想着同意。
两人加快了脚步，出门后，感到诡异的安静，对视一眼，都知道附近有埋伏。
果不其然，催泪瓦斯呼啸着从高处投射过来，在它们砸落破裂之前，德蒙已经被覆上液态机甲的伊梵洛揽过，高速冲向黑海连接的出口。
“海水的速度追不上。”伊梵洛把德蒙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摁，回头看身后不断追来的伊始开发区的人。德蒙见他自如打开终端，手指没抖一下，确认一个入口钻进去，几个精准的转弯后脱出洞口，终端联络小闷，小闷立刻共享了一个方向。
德蒙发现伊梵洛的终端和一般的型号似乎不同，更像自己研发出来的，七八个页面的窗口不断交互信息，哪怕伊梵洛不动，终端也自动传递信息。
很快，熟悉操作的伊梵洛就找到了小闷所在的位置，只见五人脸色都极差，见他来了，小闷忙不迭点开一条神机国新闻和军人专用频道，“神机国受到了袭击，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这就回去吧，不过还没有合适的飞船。他们总不会说切断就能断了所有贸易，我们在等时机，好把那些东西解决掉，进一艘货船。”
说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小闷虽有志气，却没什么底气。
德蒙抬头看去，货运通道里正源源不断走出一座座金属机械，呈现人形，想必是开发区制造的，专门应急接收通道货物，铁壁一样的身体起到保安作用。
确认自己能燃了它们，德蒙看向小闷的终端，当即怔住。
新闻图片和视频中有人自燃而死，临死前双目变得赤红，痛苦无比。没人知道原因，这已经是一小时前的信息，而同类的消息不断刷新着，那些场景聚积在一起，更显惨不忍睹。
德蒙脑子一空，第一时间想到了莱茵。
他看向聚积在一起的机器人，又看向一艘已经被迎接，准备停泊的货船，向远处退开，小声拨通阿多尼斯的终端。
一向第一时间接通的对方，现在只有忙音。
太不对劲了。
暮之光王国的信号辐射不到这么远，他无法联络赵万里等人，徒然等着忙音。
然而正中了他不祥的预感，等不到阿多尼斯，德蒙就看队长和冷哥忽然冲进了机器人群。
二人速度极快，似乎想趁机器人们不注意冲进去控制飞船，时机也掌握得很好，本不该被发现。
但是所有人的终端里传来了珀尔纳特的声音，“伊梵洛以及其他五人，全部杀光，不用留活口了。”
他的声音冷静到阴郁的程度，和德蒙印象里气质干净的珀尔纳特完全不同。
机器人们本正进行的动作，就这么戛然而止，随即一起扭头看向了队长和冷哥。
德蒙不祥的预感更甚，他和伊梵洛一起冲上去，先挡住一座机器人的攻击，后看到伊梵洛抱起二人离开，德蒙松了口气，却知道自己顶不住了，他沉下呼吸，让体内压抑的燥热一丝一缕渗出体外，想着融化掉这些机器人的螺丝等等联接部件，却在此时脑子嗡地一响，被火异能蛮横渗出，连自己都痛苦到难以忍受。
似乎有什么外界力量生拉硬拽他体内的火焰，德蒙疼得睁不开眼，却在黑暗里勉强感到了星星点点的红光，远的只有蚂蚁大小，近的则就在眼前。
他勉强睁开眼，发现一枚红色晶石竟插在机器人胸前缝隙中。
不仅如此，凭他对红点的感应，可以清晰得知，每一座机器人胸前都临时镶嵌了这东西，而且正被从远处有计划地运输过来。
脑海中那些红点在不断放大，撕扯扭曲着他，德蒙拼命挣扎，却无从思考，只知道自己身边的机器人已经被烧成铁水，可红色晶石还在影响着他，他的身体滚烫无可抑制，理智让他快点断线就可以不痛苦，感情却让他无论如何不肯放任意志流走。他知道这个状态下，伊梵洛和五人，以及其他无辜的人一定会受伤。
他不断告诫自己不许动不许动不许动，跪撑在地上，疼得想撕烂地皮，地狱般的折磨之后，终于无比疲惫地瘫倒在地，头枕着手臂，呆呆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皮肤。
脑子里洗脑一样只有三个字：别闭眼，别闭眼，别闭眼。
“快！”
意识模糊中，有人在挥手叫喊，却不是向他，而是叫着伊梵洛。
德蒙的世界不断旋转，然后腾空，感觉被人抱了起来，对方动作十分轻柔，缓慢至极，一点轻微的晃动都没有，花了好久时间才在催促声里上了货船，并一直没松开他。就连货船开动的缓冲，也被对方技巧性地抗住，抱着自己走路时还硬挺的肌肉，此时为他放松，德蒙随着惯性埋进他的怀里，加上太困，竟然觉得一头撞在棉花里，舒服得不想起来了。
贱贱的声音插进来，“乖乖，都这样了，这头金毛居然没烧着……他其他地方的毛还在吗。”
德蒙：“……”德蒙本想吐槽他注意氛围，但话在看见贱贱的脸后咽了回去。这人脸都白了几分，嘴上和他说话实际根本没看他，眸光不稳地烁动，好像屁话只是为了稳定情绪。
有人给他披了件衣服，“嘘”了一声。
德蒙感到有人给他上药，手拂过他面部时，似乎因为心疼，指尖发抖。
每一丝发自内心的关心对德蒙来说都弥足珍贵，他心里泛起暖意，想告诉对方自己没事，然而一分神，眼皮就再撑不起，意识飞速坠入黑暗。
再睁眼时，他在不自主吞咽，有人给他喂水。德蒙睁开眼睛，看见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下意识想到了洛洛……以及某人。
搂着他上身的小闷眨眨眼睛，拿开水杯，冲几人惊喜道，“醒了醒了。”
德蒙这才看清对方是小闷，他有点失望，不过也没在意，打量起自己的手臂。
皮肤看起来表面上刚愈合，里面还是很脆弱，动起来很疼，饶是他也觉得得再来一层松露一样的愈合药。
小闷本是高兴的，看了德蒙一会，又生出陌生和警惕，“神机国的消息说，异能的事情你是罪魁祸首，我们已经上报了天脑，伊梵洛会把你带回去。”
“醒啦？”贱贱笑嘻嘻地凑过来，把他的双手束到背后，手上咔哒一声，“醒了就给你拷好了哈。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国王。”
德蒙被拷了手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光学面具早就被烧爆了，伊梵洛现在知道他是谁。
他视线一扫，立刻在离他三米远处，锁定了坐在墙边擦刀的伊梵洛。
伊梵洛神情淡然，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没有任何反应地盯了一会。在德蒙移开视线之前，他先不耐地收回了目光，即使是不耐，他平整的眉毛也没皱起分毫，波澜不惊。
德蒙也不知道这是出于防备自己，还是出于……这些年的琐事了。
他想问的挺多的，比如怎么突然想官复原职，但都被伊梵洛反感的眼神怼回嘴了。
德蒙想，这样其实也好，反正这不是适合二人接触的时机。
“现在飞到哪了？”他坐起来，扶了扶太阳穴。
几人又是一阵尴尬，冷哥和队长不想说话，贱贱对懒哥暗送秋波，小闷想开口，又留意伊梵洛，而伊梵洛不动如山。
德蒙想上弯一个白眼，但压制住了。动什么气，谁也不欠谁。
过了一会，懒哥才说，“哎行行行我来吧。”
他瞅了眼伊梵洛，快速收回视线，怂得结巴，“那那那啥，反正得有人说对吧？”
伊梵洛：“……”
懒哥蹲到德蒙面前，掏出终端，指了一片德蒙熟悉的星图，“我们在这，是一片小行星带。珀尔忒三个月前被困在这里过，我就觉得进这里没问题，珀尔忒不熟悉地形不会追进来……但是我失策了。”懒哥目光惫极了，“还有一拨人一直守在这里，可能是珀尔忒同党，对这里熟得很。现在变成我们被卡在这里，东躲西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