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番境地(三)(2 / 2)
“哇塞······”
乌珂东张西望着,心道:“这地方可真好看,就说嘛,小白果然是爱我的,这世界真好。”吃完了小吃,拍了拍手,甩掉手上的渣屑,在街上顺着人流胡乱走了一会儿,乌珂还是没弄清楚这里到底在举行什么活动,于是就近找了个无人问津的小酒馆坐下。
小酒馆店面齐整,简洁干净,店前竖一浅色灰旗,旗上规规矩矩地写着二字“一杯”。
店家的小二约二十出头,黑发短髻,小袄灰裳,眉目鲜活,杏眼如水,站在柜台边,上半身依倚其上,双臂交叠搭在台上,头侧枕在小臂上,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忽然看见有人来了,赶紧合了嘴,一溜烟儿跑过来,站定,粗略打量了一下乌珂,眼珠儿转了一转,就灿烂地笑着说:“我猜,客官来此,是想问,咱们镇上这么大排场是在做什么?”
他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可能是看衣饰与他人不一般吧。这次是初来乍到,到得匆忙,下次来定要换身合乎此地风俗的服饰。
乌珂这样想着,连连颔首。
小二笑了,正欲开口。乌珂眨眨眼,忽而又冒出一句话:“此地,有没有什么······好饮之物啊?”
小二道:“比如?”
乌珂猛然拍桌,把桌子振得震天般响亮,笑道:“酒!最好还是喝了之后,别人看不出来,亦嗅不出来的那种!”
为何要喝完后他人看不出来亦嗅不出来呢?
这就与主家秘辛相关了。
乌珂幼时曾因好奇闯进了酒窖,一时贪杯,醉后又痴又癫地去找了白祝。结果撒起了酒疯,变着法儿地折腾白祝。白祝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耐力差些火候,禁不住爆发了。二人打做一团,又旗鼓相当,彻彻底底地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的结果简直是听者落泪见者心碎。“醉酒案”的事发给当时年纪尚幼的白祝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创伤。次日晨,乌珂醒后,便被严令禁酒。他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却还是忍不住,总是找机会偷偷摸摸地小酌一两杯。虽然总是被白祝气急败坏又惶恐万分地骂一顿就是了。
小二的眼睛一下子弯成了月牙儿,忙不迭地点头道:“有,当然有!这您可问对人了。咱家店呀,就是专卖这种‘一杯’酒的!是老板钻研了好久,才创出了这酒。又香又醇,含在口中,滋味儿千回百转,名声遐迩!”
乌珂又急急拍桌道:“那还不拿上来!快!快!”
一刻钟后。
端上来的 “一杯”酒分毫未减,已然凉透,乌珂与小二却正聊得火热。
小二道:“客官您是外乡人吧?唉……别拿这样的眼神看我呀。看您的头发就知道啦!我们这边,男子无论老少,皆用羽冠束发,决不会像您这样披头散发,那是很失礼的。”
乌珂:“……”
这是他的疏忽,实属大意。这样好的世界离自己仅有咫尺之遥,已是心痒难耐,哪里顾及得到是不是衣冠楚楚。
小二道:“您是第一次来吧?这几天,是我们这儿的特殊节日,叫布衣节。每年这几天啊,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裸面素衣地上街出行。而且,还会有专门的□□表演,来向创造且保护了我们的神灵祈福,保佑我们下一年风调雨顺,事事平安。”
乌珂道:“那不就是祭典吗?”
小二道:“唉,客官您这话可就错了,布衣节是我们尘安独有的,春旅、淮下、阴安与会沙已无矣。我们这儿的‘布衣行营’可是‘五观’中的次席呢!虽不如淮下猎阳圣典,甚远胜于余下三景乎。”小二颇有些自豪地昂首挺胸,又疑道:“您不知道吗?”
乌珂只好谎道:“……我不久前跌伤了头,失忆了。”
小二不作他想,了然地点点头,又道:“那,您一个人出门在外,还失忆了,家人不担心么?”
乌珂道:“我……双亲早逝,自幼漂泊无依。”
反正我小时候就死了全家,虽然流浪途中被白祝捡回去了,但这样不算撒谎吧。
小二睁大了眼睛,惊慌道:“啊……那真是对不住……”
在聊天时戳了人家的伤口,揭了人家心上创口的疤,是一件很失礼也很尴尬的事。
“无事,无事。”乌珂摆摆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蹙眉道:“凉了。”
酒凉了,没有小二说的那种好喝醇香的滋味了,入口只觉得冰凉,跟往嘴里塞一大块冰没有什么区别。
小二本就因提起了乌珂的“伤心事”而愧疚不已,闻听此言,马上毛遂自荐道:“客官介意到寒舍稍作歇息吗?”
“啊?哦,可,可乎。”乌珂还在为自己骗了人家而心虚,总觉得不好推辞,一口答应下来。
小二一把扯下肩上的白汗巾,非常之潇洒地拉起乌珂,走出店门。
乌珂立于店外,看着小二轻车熟路地关上了店门,不禁疑道:“你常做此事?不怕克扣薪钱么?”
小二道:“否。”
乌珂忆起被白祝压榨的日子,羡慕道:“那你们老板挺好啊。”
小二袖手,笑眯眯道:“承蒙客官谬赞。我就是老板。”
乌珂眨眨眼,滞了一瞬,便无语道:“……那店中小二谁?”
小二摊手作无奈状道:“亦是我呀。没法子,穷矣。也不知道今年的布衣节来的人明明比往年的多多了,怎么我这店里还是如此冷清呢?是我酿的酒不好喝吗?”
乌珂道:“不是吧。我虽然只尝了一小口,但这‘一杯’酒确实好喝,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佳酿。”
小二如水的眼立即发起光来,熠熠生辉,好像倒映着欲转的星河,兴奋道:“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