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昼佳节(四)(2 / 2)
明悠歪了歪头,回了位子上坐下,又瞧了瞧自家弟弟有没有被吵醒,才漫不经心道:“可以。”
两架囚车里的死囚犯被放了出来,无头苍蝇般满场乱窜。一看就是俩傻的。
苏音很快就把一个死囚用刀柄压制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腹部,抬头看了看另一个抓死囚的人,不禁勾起嘴角——连人都没抓到,废物。
于是又低下头,举起刀,正想劈下去,持刀的手却是一顿——万一,这个人是冤枉的呢?
在她犹豫不决之际,明悠慢悠悠地走过来,轻轻拂落她的刀,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别砍了。你输了。”
苏音立即回头一看,正欲出口的“不可能”三字便硬生生咽了下去。那书生,已经将死囚的头颅提在了手中。
确实是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但还是不甘心啊。苏音咬着牙,视线在自己与那书生身上来回游移了几遭,惨白着脸,艰难地开口道:“这不一样······他是男子······我若为男······我若为男,定······定当······”
话还未说完,明悠便冷眉立目地低低喝道:“若为男子,你当如何?别再给自己找那劳什子的借口了。不行就是不行。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拉不出屎来怨茅坑。根本就是你自己胆子小,就是你自己怂!刀也不会用,拿它当剑一样劈着玩儿,能劈死个人才怪了气儿了!”
苏音的脸色瞬息万变,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不要听见这嘲笑才好。她已经不敢再去想那些围观的人心中会如何如何想了,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她完了!她的名声毁了,以后那些人还指不定如何如何看她。她还尚未出阁,还给苏家的名声抹了黑。她是苏家这辈子都抹不掉的污点了。她是苏家的耻辱!
明悠却仍旧在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为什么你被苏家管束,而我却能管束苏家吗?”
苏音怔怔地抬头望着她。
明悠微微一笑,又靠她近了些,柔声道:“因为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此前的数百年,我见过死人堆,也造过死人堆。我不知道那样数目庞大的牺牲是不是为了我这样贪赃枉法的行主,但我知道,那绝不会是为了你这样软弱无能的蠢蛋的!”
苏音默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颤抖起来,接着疯魔一般地推攘开人群,飞快地跑了出去。
“人们一片唏嘘。再去寻觅那苏音的身影,已然了无踪迹。自此,再无人见过那一身明黄的苏音姑娘了。即便人们对那苏音的评价并不怎样好,但还是为她修了一座庙——对,即是小庙,”
圆务法师面带微笑,眼含悲悯,淡淡地说完了故事的结局。
乌珂听完,“诶”了一声,眨眨眼,笑问道:“秃······师父讲的可真是绘声绘色,连人家心中如何如何想的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呢。”
圆务法师笑眯眯道:“只是小僧妄加揣测罢了。施主不必在意。”
白祝轻轻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道:“师父记忆力也是惊人。时隔多年,竟还能将几人是如何如何讲的记得一清二楚。”
这话可没法接了。圆务法师无奈地笑笑,叹口气道:“······二位施主想问些什么?还请直言。”
乌珂眨眨眼,嘻嘻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想知道大师您是否亲眼见过当年城西那次活动?”
圆务法师尚未出声,一旁不知听了多久的明悠兀然插话道:“他就是那书生。”
乌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歪了歪脑袋,又朝白祝眨眨眼。意思是,该你了。
白祝依旧一派超脱凡俗的淡然模样,微微一笑道:“不知大师在那场活动后,可曾见过那苏音姑娘?”
圆务法师张了张嘴,看口型应是想要否认的。明悠却再次开口道:“见过。我与他一起去的。”
圆务法师无奈地笑笑,眼神在明悠与黑白二人身上游移了一会儿,叹气道:“施主,您这叫小僧如何应对啊?”
乌珂连忙打圆场道:“哎哎哎莫气莫气~我还有最后一问,特别重要!而且只有大师您能回答!就别与你嫂子计较了是不是?莫气莫气嘛~”
圆务法师苦笑道:“其实说来惭愧。小僧经施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言语了一通,心中竟莫名打起鼓来。真是有违出家人的清规戒律啊。不过,施主若有惑欲解,小僧定当鼎力相助!”
乌珂眨眨眼,又笑得弯了眉眼,乐呵呵道:“莫急莫急嘛~本施主不过是想知道您长得漂……俊俏,说话又风趣,为何如此想不开要出家呢?都听人说,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您一出家,不就……断子绝孙了吗?
圆务法师怔愣一下,又很快带上了融融笑意,温和道:“啊……这样啊。嗯,关于这个问题,有两种回答。一是小僧历尽人间险恶,看透红尘,六根俱净,从此皈依佛门,不理世俗。二是小僧未能打败从小至大的冤家对头,自惭形秽,从此躲在小庙中,深居简出。施主愿意相信哪种?啊还有,小僧并非家中独子,且已有婚配。施主不必担心小僧。”
乌珂眨眨眼,歪了歪头,学着圆务的模样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圆务法师看着装模作样的乌珂,实在忍不住,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如见花开 。
白祝轻轻挑了挑眉毛,忽然凑近乌珂,附在他耳边,气若游丝道:“你笑起来的模样······真是蠢得刻骨铭心。”
乌珂气得跳脚,咬咬牙,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君子腹中有河山。对,宰相肚里能撑船君子······我可去他妈的君子吧!小爷才不是什么君子呢!
白祝看看乌珂磨刀霍霍眼冒凶光张牙舞爪的模样,倍觉滑稽有趣,却并不觉得可笑。
乌珂无意间朝旁边一瞥,正对上尘王殿下阴气沉沉的脸色,心中警铃大振,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开口道:“尘王殿下您还未回答呢。您是喜欢怎样的女人呀?相信可。可定能为您寻得良人佳配的。”
圆务法师登时便觉得毛骨悚然,不敢置信地望向明悠。
明悠咬牙切齿道:“呵。女人?给我介绍?且不说本王不喜欢女人。你家那位叫你与其他女人相识吗?死断袖!狗龙阳!”
这次圆务法师震惊的目光瞄向了黑白二人。
乌珂:“???”
他瞄了一眼白祝,又看了看自己,简直觉得百口莫辩,别说黄河了,就是跳进长江也洗不清。
白祝冷声道:“尘王切莫妄言。吾等仅是友人。”只是耳尖滚烫如火燎。
明悠面上写满嘲讽,亦是冷声道:“哦?那还请二位告诉本王,你们方才是在做什么?朗朗乾坤之下,竟如此不知廉耻。”
白祝:“吾乡风俗开放,一向如此。倒是尘王,不觉得您的话过重了吗?敢问尘王,未曾与谁斗过嘴,玩闹过?”
明悠恼了,厉声喝道:“这种事本王只与他一人做过!你们两个,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本王不管你们家乡风俗有多开放,到了尘安,就给本王收敛安分些,夹起尾巴好好做人!现在还敢以下犯上。滚,给本王滚出去!”
白祝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大步流星,毫不迟疑。
乌珂“诶”了一声,急急跟了出去。
屋内一下子少了近一半的人,显得寂静非常。
圆务法师轻叹一口气,正欲出门看看黑白二人如何如何了,门却自己开了。
从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正是乌珂。他顶着圆务法师惊诧的眼光,尴尬地笑道:“那什么,我来拿个东西。”说着,迈步进门。
明悠不耐烦道:“拿拿拿!赶紧拿!拿完快滚!”
乌珂干笑两声,道:“谢谢尘王殿下大发慈悲!”说完从床上连人带着被褥地抄起安王殿下,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喊道:“公允你快来支援我一下!安王殿下略沉重我抱不动!!!”
屋内明悠怔愣一瞬,继而怒发冲冠,长刀立现,纵身飞奔,急追猛赶,怒喊道:“任逸终任公允你们给我站住!明天去淮下时都给本王跑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