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两人靠得太近，烧得安穆清又耳根子通红。

也怪李临渊，以往都是安穆清发病无知觉的时候过来，哪想到他平时也睡不安稳。

“楼……楼主有什么吩咐吗。”二人离得近了，安穆清说话也全是气声。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似羽毛一般，却又在李临渊心尖上狠狠挠了一把。李临渊几乎用尽平生功力，在极短的时间里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啊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几个商量着给圆圆起个大名，这不是我那些师兄弟妹都不靠谱，就来找你问问。”

安穆清一个说中原话能口齿清楚就很不容易的西域人，一时间满脑子也都是李狗蛋云云。

愣了许久，安穆清忽然灵光乍现，“我……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我娘给起的，出处我也忘了，不过我娘还有另一个给我准备的名字。叫昭昀。”

安穆清一时想不起这该怎么解释这两个字，便从桌上拖过来一张纸，又提起一支秃噜毛的笔，写了两个工工整整的字。

安穆清显然也是练过字的，只不过不算自有神韵，只是按着别人的帖一笔一划认真写，看着倒是舒服。李临渊看着这两个字，忽然觉得这 二字就该这么一板一眼地写才好看。

“因为连着安姓念起来没有穆清顺口，就没有用。”安穆清低着头，语气并不轻松。

每一寸回忆都像是带着倒刺的勾子，扎进心里就能闹个血流不止绞痛不断。

安穆清甚至越回忆，越清楚。他甚至能记起母亲跟他说名字这回事的时候，太阳正好，他们二人坐在院里，母亲捏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的沙土里划出“昭昀”二字，安穆清念了几遍说，“我觉得还是这个好听。”

母亲也像个小孩子，“阿娘觉得穆清好听，阿娘说了才算。”便扬起一把尘土将“昭昀”盖了去。

“那我替圆圆谢谢穆清了。就让他叫昭昀。”李临渊收起了那张纸，却发现安穆清没抬起脸，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抱歉……”李临渊也很快反应过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失去至亲之后，任何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像是藏在暗处的杀手，任何时候都可能出来给你一刀。李临渊同样也深受其害。

安穆清觉得自己本不会失态，几个月疯狂的逃亡，再几个月在缘客楼，他以为自己能渐渐麻木，直到报仇以后再回到仰月教痛痛快快哭一场。

他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些七零八碎的记忆抛在西北的烟尘里，没想到它们追上来那么快。

李临渊站在安穆清面前，看着眼前的安穆清慢慢缩成一团，肩膀抖得厉害，却又丝毫不出声，也有些手足无措。他便在床边坐下，先是一下下拍着安穆清的背，然后索性把安穆清拥进怀里。

“我师弟叫冯秋，他被人害死以后，我冒着大雨从乱葬岗把他的尸体接回来，他被人剁了个七八块，我师妹们都在哭，师哥师弟在追查凶手，只有我一个人把他的尸体一块一块拼好，穿上他最喜欢的衣服，再把棺材盖合上。等我师父回来，揍了我一顿，问我怎么没护好他，我当时只想他把我揍死就好了，后来还是老破锣过来救的场。我那一整个月都像个游魂似的。后来我收拾屋子，翻出了一个他送给我的小老虎，他亲自雕的，多大点事儿啊，我就哭了个一整天，我师父都被我哭怕了，请了白梅医馆的老先生过来，在我穴位上施了针，才把我定住。哭过以后，就好一点。”

李临渊温温的声音在安穆清耳边响着，安穆清反倒止不住了，一直到实在累了，才抬起头来。

李临渊肩上已经洇湿了一块，他也不在意，捧着安穆清的脸，哄小孩似的提了提安穆清的嘴角，“仇啊，我们一起报。”

安穆清刚刚还难受着，这一下好了一些，便羞红了脸。

李临渊好像整个人是刚出锅的山芋，烫得不行，手指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绯红。

偏偏李临渊还笑着，让安穆清有一种自己的心思被看透的惊慌，却又不好意思把人家一片好心拿开，就愣生生定在原处。

李临渊只觉得安穆清眼皮上的褶子都快肿没了，实在太可爱，就捧着多看了一会儿。待他觉得这样不妥的时候，才匆忙放开了手，“我先去给圆圆起名了，穆清好好休息。”

安穆清送李临渊出了门，背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

李临渊一走，心里那点刺痛又见机行事了。

安穆清只好躺到床上盼望能早点睡着。

其他人没本事起名字，自然没本事对李昭昀这个名字有什么异议，圆圆自己也喜欢，这事就算定下了。

晚饭时分，安穆清准点起了床去送各家金主们订的晚饭，其实下午说是要睡，一丝一毫也没睡着。

不过眼皮上肿也消了，看上去如常。

柳令仪将金主们的住址单给了安穆清，便急匆匆传菜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