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染朱门(2 / 2)
张荆也毫不意外地烧到了39.5℃,医生麻利地给他开了药,挂了水,搬来一张素净的硬病床好让他躺着,支起小半圈蚊香,最后端来一壶开水催促他服药,一条龙服务精准得令人赞叹。
“行了,有什么事儿再叫我。”女医生翘起兰花指弹了弹滴斗,确认药水引流正常,撵着碎碎的步子走掉了。
李楷摸着手机守在床边,从窗外的某些角度看去,还挺像一个守着老父亲的乖儿子。张荆也稍微舒服了些,临时起了坏心,撑着扎针的半边手摸上李楷头顶温柔的发旋,摩挲着,狭小的临时病房内一片莫名的温情脉脉。
“你这发顶,不似大一那么浓密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丫放开,别给我薅秃了!”李楷专心盯着手机屏幕,把头往回一缩,“要睡就赶紧睡,别虚个身子和我聊没意义的天。就好比昨天,也不知道犯的什么浑,下那么大雨非要去送破外卖。”
“睡不着。你在旁边守我瘆得慌,搞得好像我死了似的……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对,‘披麻戴孝’。”
“披你大爷的麻戴你大爷的孝,赶紧睡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张荆也苦笑,长出一口气道:“哎,我认真的,你回宿舍睡觉吧,在这边真的打扰我。”
“打扰你妹啊,你这正扎着针呢,没人看行吗?再说了,我正看小说呢,就算回去也不会睡的。”李楷说着,忽然想起没说完的半截话,眼珠一转有些激动地补充道:“对了,我在看的这本就是老和尚看的《紫染朱门》!”
“什么黑染狗门的,没兴趣。”张荆也说着闭上了眼。
“《紫染朱门》!紫,染,朱,门——”卖不出安利的李楷表示不服气,一字一顿地说,“这本小说可火了,男性向的同志色情小说,看得我鸡儿硬邦邦。”
一听到那两个字,张荆也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眉头微微蹙起,半是怀疑地问:“你是……?”
“是条毛!纯粹是为了感官刺激,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个好读书的谦谦君子——”
“没兴趣没兴趣,”张荆也摆摆手,拒绝得很干脆,“你一个人慢慢看,我要睡了。”
“这书真的黄得很!你不老抱怨自己看片撸不成功,觉着自己ED嘛——”
“哎——我什么时候说过?!”张荆也憋红了脸,险些从上坐起来和李楷理论。
“不是,你别急,我不是说你ED。就想和你说,这书黄得很,没准能帮上忙!”李楷怕他真生气了,赶紧堆笑示弱,“虽说剧情也是好剧情,但情色描写超有张力,肉得无处可躲,根本搬不上台面,不费点功夫还真找不到他发布的网站。不过作者倒是爽快,自己抛了个TXT下载链接让读者乐呵——只可惜,鸟老师上次更新已经是六年前了。”
“鸟老师?”
“一口鸟啊!这本书的作者叫‘一口鸟’,看你的反应,肯定有所耳闻吧?”
一口鸟?张荆也无所谓的表情瞬间转成一脸吃了屎的难以置信。
那个天鹅绒公寓里阴阳怪气的伪君子,叫什么陈的,微信名不正是“一口鸟”吗?不过话说回来,看他那流里流气,不知自重自爱的样子,要真是个色情小说家也没什么让人吃惊的。
反正不关他的事,偌大的城市,两人再见一面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张荆也这样一想,又放下心来。
不过,为什么要放下心来?他没有细想。
“你看,我觉得这句写得特别好!”李楷全然不顾张荆也一脸淡漠,腆着脸把手机凑到他面前,认认真真念道:“‘你是我一口吞掉的笼中之鸟,而我是你一路披荆斩棘,从地狱赶来的救赎。’,他把这句写在扉页,说是送给他的好友Q。”
张荆也愣了半晌。他眼神中的所有内容,所有情绪,都被这似曾相识的句子稀释得一干二净。
空无一物。
[你是我一口吞掉的笼中之鸟,而我是你一路披荆斩棘,从地狱赶来的救赎。]
父亲把这句话刻在书房一只木制鸟笼的底座。那只鸟笼向来是空的,他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
“但凡飞鸟都偏爱晴空,可我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进牢笼。”
“看来你很感兴趣啊,”李楷满意地看着张荆也注视自己的眼睛,脸上洋溢着卖出安利的骄傲,“要听睡前故事吗,阿荆?”
“什么故事?”
“《紫染朱门》。等你病好了,我就把资源传给你,我要不先讲个大概?”李楷清了清嗓,“故事的主角是十五岁的陈阿文,他刚刚搬了新家……”
故事很耳熟。
张荆也从母亲的口中听过另一个支离破碎的版本,片段很模糊,但剧情基本相似。
故事的主角是十四岁的张秦,他刚刚搬了新家。
同一时期搬来的,还有一户姓陈的人家,那家有个儿子,名字叫陈治文。
1980年,那种爱恋只能潜藏在地下,幻化为破碎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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