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百口莫辩（2 / 2）
李楷不理张荆也，蛮力把袖子正过来，一边正一边说：“我今个就是要弄清楚了！凡海凡老师，你对我究竟是多大意见？我明明报的是岳老师的组，你非说人手不够把我换过来，三番五次找我茬，这得多大的恨才布得下这个局？要我说，气量那么小就别当大学老师了，招了不合意的研究生难道还扣着他好几年不让毕业不成？”
凡海大概也没想到李楷会会错意，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焦灼。张荆也站在旁边，无意间捕捉到他眼底泄露的不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凡海，竟感觉有一层抹不去的有色膜。张荆也扁扁嘴，把手插进裤袋里。
阳光打在三个男人的脸上，每个人都紧紧皱眉，却是各有各的皱法。晒到最后，估计连太阳自己都觉得有些发昏了。
还是一声鸣笛把三个人从拉锯中唤回。三人在车子的催促下从校道中央沉默着堆到边缘，企图延续胶着，气氛却有些松动了。
凡海局促不安地摩挲着皮挎包的表面，从上到下捋着包带，长出一口气后，站直了身子面对李楷，微微欠身道：“让学生产生误解，是老师的失职。李楷，我对你没什么意见，这个暑假，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讨厌你，我是不会特地和岳老师指名道姓把你要过来的。”
“如果不讨厌我，那是觉得我很笨，一个点需要重复很多次才能听懂？”面对老师的道歉，脸皮厚如李楷也有些站不住脚，他尽量保持着面色上的愤怒，语气倒是松了不少。
“我不讨厌你，也不觉得你笨。”凡海说话的同时，包带越抓越紧，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那为什么？”李楷眼中的愤怒转化成了困惑，他盯着凡海自然垂下的刘海。
他这么一问，张荆也反倒吸了口凉气，他不是一个很擅长转移话题的人，然而现下觉得凡海实在可怜，不由得想帮一把。“楷子，”张荆也开口道，“快四点了，是不是应该——”
“你是我的学生。”张荆也话还没说完，凡海先行开了口。只是这语气，实在太轻太柔太没说服力，说是自言自语也不为过。“你是我的学生，我需要对每一位学生负责，难免会有些啰嗦。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会注意……”
一阵风从路的尽头涌来，树叶金币似的一枚枚砸在他们头上身上，哗啦啦的声音掐断了凡海剩下的半句话。张荆也分明看到，那送风砸向他们三人的瞬间，带走了凡海面颊的潮红和他眼中将将溢出的隐忍，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还是他们的老师。
这件事不了了之。要说李楷也是个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前一秒他还好学生似的因为老师的“不公平对待”据理力争，后一秒疯疯癫癫没事人一样拉着张荆也在超市扫了一通货，冒着被通报的风险嚷着要回宿舍打边炉。两人大包小包从超市回来，拎着四大袋吃的喝的爬了整整九楼。一进宿舍，抄锅、放水放料、打火一气呵成。张荆也一连开了两罐冰啤酒，递给李楷一罐，算是打响夺食大战的号角。
他们从七点一直嗨到凌晨两点，电磁炉早断了电，汤锅的内壁结了一层厚厚的红油，像是战场厮杀后残余的血迹。两人饭饱开始嚷嚷要酒足，啤酒罐手榴弹似的在战场周围绕着两个战士盘了一圈又一圈，张荆也喝到兴奋点，话也多了起来。
“你丫最近总睡到下午，嗯？不用工作啊？你找了富婆吗？”李楷笑嘻嘻地打在张荆也胸脯上，一脸淫荡，“不用努力钢丝球，啧啧，我们阿荆可以啊——”
“呸——老子是靠自己的双手！”张荆也说着举起双手，投降似的招摇，“看！双手！我……换了个工作……你记不记得那个写色情小说的……”
“谁啊，嘿嘿嘿，你也下海了嗝！”李楷一把搭在他肩膀上，“笔名是啥？超级狼牙大棒棒？”李楷说着，狠狠掐了他大腿内侧一把。
“庸俗！”张荆也夹紧腿，瞪着眼啐他，“黑染狗门，那个啥鸟不拉几的，我去给他当助手了——他说他有我老头的消息，一物换一物！”
“哎嘿嘿嘿，你丫去当坑王鸟老师的助手了——我们阿荆可真棒棒，我要当第一读者——”
两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像是两滩黏糊糊的烂泥粘在地上。张荆也往后一倒，身后的啤酒罐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在静得可怕的夜里听起来还有些扎耳。
这时，张荆也的手机亮了起来。李楷扑过去，一把夺过手机揶揄张荆也：“哟哟哟，大半夜，这时谁啊还要跟你视频？”
“别废话，拿过来！”张荆也瘫在地上，怎么也坐不起身，蹬着腿催促李楷还手机。
李楷自然不乐意，他歪歪扭扭举起手，描了老半天才瞄准接收键，还没划开就在叫嚷：“谁啊谁啊，找我们家阿荆做什么呀？”
镜头那边似乎愣了一下，没有回话。
“拿来啊——”张荆也用腿勾倒李楷，让他匍匐在自己的肚子上，伸手去抢手机。
尽管镜头很晃，视频里的人还是看到了扭缠在一起的李楷和张荆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你哪位。”
“我？”李楷已经醉得睁不开眼，“我——嗝——我姓李！”
“你拿来啊——别闹——哈哈哈哈哈”张荆也的肚皮被李楷的头发扎得发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两个烂醉如泥的人闹了好一通，张荆也终于抢到手机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挂断。他还在努力地翻找刚刚是谁发起的视频邀请，手机屏幕却不听使唤，怎么也划拉不了。再抬头看天花板，发现风扇和空调都扭曲成叫不出名字的几何体，头晕得厉害，几乎要吐出来。
张荆也强忍着恶心闭上眼，不知不觉，再没有睁开的力气。
两日后，张荆也接到一个海外电话。不用多说，电话是陈轲鸣打来的。他问张荆也有没有收到那本《天鹅绒监狱》，张荆也先是答收到了，又问他寄这本书是何用意。
不过陈轲鸣并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他另一个问题：“小张，你女朋友是不是姓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