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非得已(2 / 2)
“妈走了。”她丢给张荆也一个疲惫的背影,走得****的,仿佛一个幽魂。
“妈——”张荆也愣了一会儿,小跑几步追上去,一边说道:“我送你吧。”
覃槐荣听到这四个字,顿住了步子,徐徐侧过半个身子,脸色就像一杯隔了三夜的苦茶,说道:“不用送,我自己一个人走,会安心好多。”
“妈……”
覃槐荣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你要是有空,就常去看看表姑,买点她喜欢吃的。她一个女孩家,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张荆也站在清晨空荡的走廊中央,盯着母亲瘦弱的背影终于连人带包消失在拐角。
他朝窗外看去,雨早停了。被雨声洗刷过的清晨格外安静,雨棚和车辆、远处高耸的建筑被初醒的天空照得深蓝,一切仿佛浸泡在一瓶巨大的蓝黑色墨水中,连声息也被吞没得一干二净。
张荆也按照沈伊尔提供的房号,辗转找到了陈轲鸣住的病房,沈伊尔正站在门口,不知和谁打完一通电话。看到张荆也,她摇摇手中的银行卡,很无奈地说:“他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住,安排进来要给住院卡充一大笔钱,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
他通过玻璃环视一圈,那是一件不算宽敞的单人病房,小小的病床支在中央,陈轲鸣包得像个木乃伊,直条条地躺在那上面。
沈伊尔下意识地拿了包烟,抽出一支的瞬间想起什么,又很快塞回包内,倒了两粒木糖醇嚼起来,骂道:“呿,我本来还想说要是有肇事者能拿到点赔偿,不至于自个儿掏腰包。不过这事儿啊,还真没地方说理去了。能有啥理啊,刚刚交警过来,说现场处理完毕,初步认定车祸原因是超速导致车辆失控,要不是安全带中途断开他被甩出来,早跟着车一起撞边上当场毙命了。保险理赔那边,得扯到猴年马月才拿到点钱……”
“……他大半夜的开那么快?”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现在愁的是没人照顾他。我妈是不肯来看的了,他爸知道他没什么大碍,也说开完会再回来。”沈伊尔揉揉一夜未闭的眼睛,抱怨道:“这算什么啊?我们继兄妹相依为命吗?又不是丧父丧母,想不通那些大人怎么能那么冷血。何况最近要开题答辩了,我忙得很啊……也不知道谁还能照顾他,唉,真是个可怜虫,哦,还要跑保险找理赔,真是多事!”
“要不行,你给他妈打个电话?”张荆也扒在门上看他,头也不回地建议道。
“你不知道吗?他妈早几年前就去世了,舅舅又把外公外婆接到国外去生活,娘家人是一个也没有了。他爸那边……算了,陈叔叔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他们陈家以前是做大官的,我们哪敢和他们提条件要人来照顾?”
沈伊尔看他一直死扒在门上不进去,没耐性地把手上摇晃的木糖醇磕在塑料椅上,半推着张荆也旋开病房的门,催促道:“想看就进去看个够,变态似的扒在这儿算什么意思!”
张荆也被推搡着进入屋内,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夹杂着药水味扑面而来。陈轲鸣留得有些长的头发因为受伤被剃掉大半,缠上了厚重的绷带;身上的一些伤口仍然在渗药水,尿黄色的药水杂着几丝鲜血,像残酷的夕阳被文在他身上;他的手脏兮兮的,指甲缝里都是血污,食指夹着的白色心电监护仪夹子显得尤其突出。
似乎药水的味道太呛,张荆也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捂着口鼻跌跌撞撞地被沈伊尔扶到椅子上。
可他的手捂得那么严实,最后却是眼睛被辣出了泪,一晚上都没闭合的眼睛经不起这刺激,泪水开始止不住地往外流。沈伊尔被吓坏了,赶紧转身找纸巾。
张荆也心想遭了,他没有一丝一毫想哭的情绪,只是疲惫的眼睛受了刺激,产生无可控制的生理反应。可他再看沈伊尔的表情,忽然觉得什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悲惨地想到,此时此刻的自己看起来一定很深情。真是造孽了。
三日后,张荆也过来看望陈轲鸣。
隔着玻璃,张荆也看到沈伊尔正在给陈轲鸣喂饭,他依旧包着厚厚的绷带,但是脸上的表情丰富许多,嘴角的淤青看上去甚至有些活该的可爱。他看到陈轲鸣和沈伊尔抱怨菜品不合胃口,像个挑食的孩子指名只吃哪几样菜,挑挑拣拣到最后,沈伊尔都被弄得不耐烦了。
这样和谐的画面让张荆也有些入迷,他的手轻轻一扒,却没料到门没锁紧,轻轻一下就被推开了。
沈伊尔闻声回过头,刚要和他打招呼,便听见陈轲鸣玩味地说道:
“哎,你看那傻子,他到底在笑什么?”
听他这么说,张荆也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发现自己是真的在笑。窘迫地想要把表情收拢一些,却发现,面部神经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