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年、烟花与炮(2 / 2)
张荆也显然拗不过他,钻进黑暗中,没一会儿又搬着椅子出来。阳台的冷风搜刮得挺狠,陈轲鸣却一脸兴致很浓的样子,这让他十分不解:“烟花打一会儿就没了,你打算在这吃灰还是喝西北风?”
“会有的。咱们这片区没有禁令,等会儿十二点的时候,哇,噼里啪啦,可好看了。”
“十二点?”张荆也重复了一遍,不可置信道:“你要在这坐到十二点?”
“我睡了一天,反正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陈轲鸣慢条斯理地说,掰下另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张荆也叹了口气,乖乖地坐在他身边。若说是平时两人独处,陈轲鸣肯定呜哩哇咋把今天、昨天甚至前天的事情挨个吐槽一遍,话多得像台不眠不休的收音机。可今日他偏偏安静得很,从烟花落幕开始,死死盯着城市远方一星一点的灯红酒绿,愣是一句话没说。张荆也不陪他玩这套,掏出手机玩起音游,权当打发时间。
这样的沉默足有三个半小时之久,张荆也玩得手都酸了,手机只剩3%的电,他也累得连连打哈欠,一看时间,离跨年还有十来分钟。
“你干嘛不问我,为什么要坐在这儿等烟花。”陈轲鸣终于开口。他憋了三小时没说话,开口的时候,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真实。
“那……为什么?”
“呿,”他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以前很孤单,跨年都是一个人跨的,烟花这种东西,看不看都无所谓。你不理时间,时间也不理你,没有仪式感,每一年都过得浑浑噩噩,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却转眼就要三十了。我总觉得遗憾,要是当时能有个人陪我倒计时,大声告诉我又老了一岁,我会不会对时间比较有实感。”
“……张秦,他没陪你看跨年的烟花吗?”张荆也犹犹豫豫,还是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你为什么问张秦?”陈轲鸣问出这句话,却不指望他回答,“他啊,没来得及。如果以前有人能陪我看烟花,我多希望是他。满打满算,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一年那么长,年还没过完,他就卷铺盖跑了,以至于,我到现在还留在2012年。可是你看时间……”陈轲鸣点亮手机,“不是啊,它不是2012年。”
张荆也开始后悔自己问出口。在问问题之前,他的心里积蓄着种种嫉妒和纠结。可问题问出口后,积蓄的怨气全都清空,整个心房只剩下寂寞,被牢牢锁在里面,不知钥匙丢去了哪儿。
时近十二点,远处的烟花开始一小朵一小朵地绽放。那些早逝花儿发光的瞬间,世界是宁静的,而当那些最耀眼的光芒消失不见,声音才徐徐从远处传来。张荆也觉得自己就是那迟来的声音,看烟花看烟花,陈轲鸣眼中大概永远只有烟花的美好,根本无心倾听它绽放时的呐喊——甚至,他可能还会觉得吵。
喧闹越来越密集,医院附近是安静的,远处的外围却像一层贴满亮片的墙壁,那些娇艳的花儿争奇斗艳,争先恐后地绽放又消失不见。张荆也偷偷侧过头,看到陈轲鸣的瞳孔被烟花挤占得满满当当,可那些花儿的曼妙舞姿只不过浮于表面,他眼睛的最深处依然是一片哀哀的漆黑,也许正如他本人所说,是无比寂寞的。
他原先只想偷偷看着陈轲鸣,却因为爆裂声的喧嚷渐渐放肆、大胆起来。他静静看着他的侧脸,那些故作放浪的线条在夜色下逐渐显得柔和,温暖得像温泉从头顶淋下,是水流镌刻的艺术品。他的目光在那双唇上停了许久,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感激、有些怀念六月那个被偷偷吻过的清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了心?又是从什么时候松动了拒绝承认自己取向的坚毅?他想不明白,但是,一边看着他一边想,或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新年快乐。”
忽然,陈轲鸣微笑着侧过头。不是不知道张荆也在看他,但他早已习惯了被同性的目光注视,甚至还想多享受一会儿这样不可多得的单纯的目光。
空气中不知何时滋生了一盘盘熊心豹子胆,在张荆也呼吸的某个瞬间被他全数吞进身体里,等陈轲鸣说完这四个字,他居然攥紧拳头,凑上前吻了上去。四瓣被被风吹得又冷又干的唇贴合到一起,竟如冰火两重天般刺激。
没有人在数究竟吻了多长时间。
只是分开的时候,张荆也清楚地看到那条晶莹的线。一瞬间,他意识过来,茫茫撑着椅子坐了一会儿,小声念着对不起便站起身要跑。他前脚刚刚踏进混杂着消毒水味的黑暗,冷不防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箍紧,动弹不得。
“别走了……”陈轲鸣的粗气喷在他耳后,喑哑的声音里都是充血的欲望。
张荆也想要用力掰开他的手,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就在他挣扎的同时,陈轲鸣黏湿的吻紧贴着他后颈凸起的脊骨一路往下啃咬,轻轻卷起那身蓬松的毛衣,双手向前试探着他的胸脯。
一阵触电的麻感同时从脊柱和胸口发端,张荆也感到浑身的热流滚滚淌到小腹,灌注到他身下,令他僵直却无力,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想逃,却可耻地觉得快乐;他想享受,却清醒地认识到陈轲鸣并不是为他动情。
“我是谁?”张荆也喘着气,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像是逼问,又像对他动作的妥协求饶。
陈轲鸣翻鱼一样把他翻过身来,毛衣和打底被他熟练地卷走,抚摸张荆也赤裸的上身狠狠啃咬着他带有胡茬的下巴,低语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他说着,把他往前推,逼得张荆也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床沿,瘫软在床上。
陈轲鸣扯开床头的随身小包,摸出一瓶润滑液和一包保险套。他脱掉自己的裤子,身上只穿着一件病号服,激吻的时候崩掉了两颗扣子,胸脯一片激动的起伏。他半蹲着身子,随手把保险套丢给张荆也,笑道:“生理老师应该有教过你们吧?”
张荆也开口想要拒绝,那股浅薄的快乐却在此刻占领了他理智的高地。陈轲鸣是他想要不敢要的礼物,是他欣羡的父亲所占有的仰慕。哪怕陈轲鸣从未讲起,从那些录像的一言一行和他每每提起张秦温柔放光的双目,敏感如他总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情感。
可那又怎样?人类从来是善变的,或许有一天那样的感情会投注到自己身上也不一定。在那天到来之前,他应该如陈轲鸣所说遵从自己的内心,把自己的喜悦和快乐传递给陈轲鸣,让他知道自己动了情。
他的喘息,他的用力,他在陈轲鸣身上留下的任何一个或深或浅的吻,都不过是为了给他眼中浮于表面的烟花增添一声响亮的欢呼,好让那些短暂的美好充实完整,可以唤醒他寂寞沉睡的深渊。这是好事,没有人会拒绝做一件好事。
张荆也是个太优秀的学生,只要稍加引导,便很快变得轻车熟路,短暂被动过后轻而易举就从陈轲鸣手中拿过主动权,技法生涩却很会抓重点,知道什么时候该深,什么时候该浅,什么时候背过身可以延长这场欢愉的盛宴。床单被陈轲鸣难抑舒爽的抓挠揉搓成一片葵花园,这是黑夜里最灿烂的一片土壤。
潮水无数次爬涨到岸边又被急急收回,直到最后终于浸满整个沙滩,把葵花园淹没,成为数千年后又一赠给亚特兰蒂斯的厚礼。
迎接新年的喧嚣早已被夜晚的沉寂吞噬,屋内此起波伏的喘息却作为欢庆的余韵绵延不息,张荆也的后背和腰窝满是晶莹剔透的汗水,他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头发凌乱地从后面层层垂下。
“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他盯着陈轲鸣黑宝石般的双眸折射的微弱光晕,近乎卑微地哀求。
陈轲鸣却笑了,拉过他的脖子轻吻着他。
“嗯,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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