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知和有知的夹缝（2 / 2）
“就一根，烟草而已，又不是**。”张垚坚持着，没有把手放下，另一支手上的烟在放肆地燃烧，白色的烟灰摇摇欲坠。“你表姑我还没堕落到那地步。”
张荆也犹犹豫豫地接过烟，学着张垚的样子挡住打火机。
“点燃的时候，深深吸一口，哎哎哎，对，可以吸了，一大口……不是，也不要太大口，等会儿呛死你！”
他像吸牛奶一样深吸一口烟，很快吐出来。
“呸！浪费！这口烟都没过肺呢，你得慢慢来，感觉它从你的喉头沉淀下去，像这样……”张垚笑嘻嘻地又示范了一口。
“我不抽了。”张荆也本就没什么兴趣，把烟丢在地上，用球鞋踩灭。口中的糊焦味让他不爽，他盯着冰柜看了一会，起身去拿了瓶雪碧想要漱口。
张垚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笑眯眯地看着他过去又回来，等他坐下，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两脚：“和我说说，你现在和陈轲鸣什么关系？”
“什、什么，什么关系……”烟没被呛着，倒是一大口雪碧差点要了他的命，张荆也吐了一地水，咳得面红耳赤。
“行了，我知道了。你小子就是不听劝。别说我没提醒你，到时候幡然醒悟，可有的你痛。”
张荆也本想借这个机会安慰她一番，不知道话题怎么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也不一定，年轻的时候谁还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有这么个经历也好让你脑子灵醒点。以前我也是这样，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非等他自己和我说，才一个劲问为什么。”
张垚这种故作老成的语气他听着并不舒服，但看在她状态实在不好，他没有反驳。难得逃离焉城清净几天的张荆也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生硬地插了个问题：“你回来多久了？”
张垚盯着他看了几秒，知道他不想再讲，却完全不放在心上：“陈轲鸣，和他爸一样，把所有人当做工具人。你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只会拍拍屁股把一切撇得一干二净，两个人的事全要你一人承担。你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我们的事，我们自己清楚。”张荆也避开她犀利的目光，他讨厌那种被逼着回答的感觉。
“你们的事？不不不，亲爱的，不是你们的事。”张垚做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又点燃一支烟，修长的手指夹着火光晃来晃去，“是你，是费鹄……是你们这些心甘情愿当他玩物、抚慰他寂寞心灵的白痴的事！而他，一点事都没有——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她说得铿锵有力，几欲站起来，仿佛在大选前慷慨陈词承诺的政治家。
“所以我问你，你究竟做好这个准备了吗？让你妈伤心，让你不知道死哪儿去的爹因为你当了他的替代品而感到愧疚，你准备好了吗？！”
张荆也被她逼问到阴影里，他扶着额头盖住自己的眼睛，终于别开脸把她手上的酒杯强硬地取下：“你喝太多了。”
“回答我，阿荆。”张垚毫无预兆地哭出来，静静抚摸着他的脸，“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嗯？”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心底生出，张荆也拍掉张垚的手，低沉着嗓子咬牙切齿道：“你冷静一点，我不是费鹄，这些问题你不应该问我！”
“费鹄……”张垚瞬间收起眼泪，呆滞地坐到凳子上，嘴里念着费鹄的名字。“你们，你们没差，结局都是一样的……我，费鹄还有我，他承受的痛苦还有我可以分摊，那你呢？阿荆？你有谁可以分摊？可以帮你收拾那些烂摊子？”
张荆也跟着缓缓坐下，灌了一大口啤酒，擦去嘴角那些残汁，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还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和一个男人出了轨，又要夹着尾巴回来。几年前，我出事了，最难熬的时候，只有张秦陪在我身边，帮我出了一口恶气。那么困难的时候费鹄压根儿没出现，可后来他居然再次出现，求着我，说要回来。直到这次，我才知道，他和陈轲鸣在一起太没有安全感，太需要一个人来分担那种被当做另一个人的痛苦。所以，他再次选择了我。”
张垚慢慢地说，那些积压在心头不知向谁诉说的痛楚正在她裂开的躯壳上一点点渗漏出来。
“对于他那样的妈宝男来说，比起男人，我无疑是最好的下选。在大城市有体面的工作，经济独立，家底过得去，最重要的是，我有个子宫啊！……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他把我从医院接走，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却让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接受了各种原理不明的治疗。我忍受着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可最终，都是怀不了孕了。认清真相的他像丢弃垃圾袋一样抛弃了我。我想回去上班，重拾职场上的热情，可是，那里也不需要我了。”
临近春节的街道显得特别寂静冷清，周围的客人也因为寒风忽起走了七七八八，张垚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一粒色子落在空落落的盘里，激起的都是寂寞的回响。
聊天的最后，张垚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张荆也步子也摇摇晃晃的，好在意识还算清醒。他架着张垚走了好几条街才把她送到家，感叹小县城真方便的同时，懊恼着没有骑电动车出门。
临近分别，张垚迷迷糊糊地醒来，一手搭在她父亲的肩头，另一只手指着张荆也：“阿荆，有很多我们一开始就看得明明白白的事情，不要装作不知道。你当然有爱他的自由，也有承受他痛苦的自由……但是，我过来了，觉得好难过。我还是希望你脑袋灵醒，能多爱自己一点。”
张荆也随口应了两声，觉得脑袋更疼了。
那些因为回家暂时封印的酸楚像是被张垚解开，很多种张荆也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满溢喉口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夜半空无一人的街巷，身躯紧绷。
他忽然怀念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和陈轲鸣的第一次**。那次**背德刺激，也最纯粹，他明明是被撩拨的那方，却不得不承认填满了他不曾意识到的渴望。
可是现在，无知的幸福荡然无存，有知的痛苦撕扯着他的胸腔。
如果不被当做张秦就好了。
如果他是真的爱他就好了。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小洋楼前的黄灯因为电线老化一闪一闪的，张荆也一边摸着钥匙，一边在楼房侧边寻找灯的外开关——却不小心摸到一双冰凉柔软的手。
他正疑心是窃贼，却整个身子却被那只手拉到楼与楼之间的暗处，被紧紧地压在墙上。那个吻深沉又热烈，简直是要把他的唇齿都吃干抹净。
“谁……”强吻他的人终于松开嘴，张荆也喘着气，恍恍惚惚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他舔了舔湿润的唇角，不可思议道：“你——”
“不知道是谁你还亲得那么起劲。”那人说着，干笑两声。
“你怎么在这！”
“嗯——当然是来看你有没有偷吃，”陈轲鸣笑着说，“我本来想过来看看，明天再来找你的。没想到你居然浪到那么晚，被我逮着了。不招待招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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