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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第一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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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队长说:“大家休息一下,缓一缓我们回去吃饭。”

卜月秋说:“不麻烦了,我们回点吃。”

葛队长说:“别,我们都准备了,再说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葛祥旺说:“别回点了,咱们在一起热闹热闹。”

章娅莲说:“好,我们就在一起热闹热闹。”指着近处一块山坡地,“这样,离吃饭的时间还早,我们休息一下,返回时把那块地给割喽。”

葛队长说:“别割了,青年们都受不了了。”

章娅莲说:“没事。”对青年们,“我们割完那片地再吃饭怎么样!”

“行!”

虽然很累,喊声却挺响。

高天榜坐起来,“有酒吗?”

佟春华高举拳头,“有!”

“好极了!起来,快起来,干完好喝酒。”

大家跟随高天榜向那片山地走去。

“大娘们,来一个给大伙鼓鼓劲。”陈奎胜在叫佟春华唱歌。

“不行,不行,这么多小弟弟、小妹妹我张不开嘴。”

“别装了,你大娘们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赶快点,不然叫葛祥和揍你。”

陈奎胜说的葛祥和是佟春华的丈夫,他在队部和几个老娘们准备伙食。

“好好好,我唱我唱,我就怕俺家祥和揍我。唱个什么呢,我来个草原上的人们主题歌,‘敖包相会’怎么样?”

“别啰嗦啦,快唱吧。”陈奎胜不耐烦地说。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

真让人惊奇,僻壤的山乡竞然能听到这样的歌声。

原来,这个佟春华是鸟头山公社的文艺骨干,还曾被县里抽去到市里演出过哩。

一片玉米地很快割完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来到八队队部。宽敞的院落里整齐地摆放着两趟长条桌、长条凳,每个桌面上已有一鉢小葱和一碗大酱。

社员们和青年们混坐在一起,在玉米地里结下的对子分不开了。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该上的东西全上来了,葛队长手端酒碗,“月明青年点的青年们你们好,你们幸苦啦!本想再说声谢谢,但我不说,因为说谢谢就显得外道了。讲句心里话,至从青年点安置在八队,我就没把你们当外人,不当外人的意思就是把你们当成家里人。所以,打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打今天起月明青年点就是我们八队的青年点,我们八队就是你们这些青年的家。”

“好!——”

“好!——”

葛队长摆摆手,“来!为我们这一大家子干杯!”

长条桌上共有六个菜,有用盘子装的,有用菜钵装的,有用大碗装的,还有用小盆装的。酒是散地瓜酒,菜是农家菜,但大家喝的那样高兴,吃的那样香,有史以来八队就没有这样热闹过。

赫文亮端起盛着汽水的碗,“佟大姐,今天谢谢你的帮忙,我敬你一杯。”

佟春华两颊绯红,额头挂汗。她已是第二碗酒,这第二碗也已喝了一少半。

“好!咱哥俩整一下。”瞄了一眼赫文亮的碗,“小老弟,你这是汽水还是酒?”

“是汽水,我不会喝酒。”赫文亮没有掩饰,说的也很坦然。

“那哪行。”佟春华拿起赫文亮的碗一仰脖,汽水倒进了肚子里。一哈腰,从脚旁的水筲里舀了半碗酒递给赫文亮,“来,要喝就喝这个。”碰了一下赫文亮的碗又是一仰脖,象是喝汽水那样大半碗酒没了。

赫文亮难住了,从来没喝过白酒,就是啤酒也只是喝过一口。那是读高中的时候,一年春节,四哥从铁路福利车买了两瓶青岛啤酒,本来一人一瓶,可赫文亮喝了一口,觉得有股臊味就不喝了。可今天,可这半碗白酒------赫文亮后悔死了,后悔自己没事找事。

“佟大姐,我真不行。”

“耗子来------哈哈不说了。来,喝,就是□□能怎地。”

这么多眼睛都盯着,不喝是不行了。喝,不就是酒吗。学着佟春华的样子,也一口喝了下去。

一股热流从嗓子眼滑到肚脐眼,赫文亮咳嗽起来。

“嗳,这就对了吗,这才象我的小老弟。”

赫文亮还在咳嗽。

佟春华用自己的碗倒上汽水,“喝点汽水压压。”

青年们开始向社员们敬酒。

“不对呀,社员同志们。”葛祥富高声说:“整反了,青年们是帮助咱们搞秋收,咱们应感谢他们才对啊。来,把碗都端起来,我们共同敬青年们一杯。”

从十一点半喝到下午三点多,喝酒的青年大都不行了。还是社员们,就是老娘们也能造一气。

赫文亮心里发热,头重脚轻,在高天榜的搀扶下才走回青年点。路上章娅莲在讲话,虽然不知说些什么,但赫文亮明白,这是在责怪自己喝酒了。

月明青年点与八队结下了深厚友情,社员们没事的时候常去青年点坐坐,家里做好吃的就请关系密切的青年去家里吃饭。青年们也常到社员家串门,带去些从城里卖的饼干、罐头、瓶酒之类的东西。家里有小孩的还买些各式各样的糖果。所以,八队的小孩们也喜欢青年点的人。时间长了,青年们大都在八队有个“堡垒户”,高天榜最先这样叫的。“堡垒户”好似青年们又一个家,“堡垒户”也把青年们当成家中的成员。社员们常这样说:谁谁谁是俺家的,或者说:俺家的谁谁谁。

一天傍晚,佟春华来到青年点。

“喂,你们好!”

青年们围拢过来。

“佟大姐,你好。”

“佟大姐,今天真漂亮。”

佟春华美的“呵呵”笑。“我小老铁呢?”

现在不叫“小老弟”,改叫“小老铁”啦。

“文亮!你老铁来啦!”有人冲着大门喊。

赫文亮来到佟春华面前,“佟大姐来啦,快进屋坐会儿。”

“坐什么坐,走,到我家喝酒去。”

别人都是偷偷摸摸的,可佟春华不管那一套,好象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我------”

赫文亮是想告诉章娅莲一声。

“什么我我的,你姐夫还在家等着呢。”

佟春华的家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虽然不大却很利落。木制的双开大门刷着灰色的油漆,门上方有个遮挡雨雪的门斗,右面有一棵盆底粗的柳树。一人高的石墙内是三间红瓦房,这是八队唯一一家瓦房。房屋的右边是四根圆木支起的粮仓,粮仓下是红砖垒起的鸡架和用木板搭起的狗窝。房头拴着一条大黄狗,见了来人“汪汪”地叫。房屋的左边是猪圈,圈旁是一小块菜地,里面还有棵山楂树。

“文亮来啦,老伙计准备开席!”推开大门,佟春华就亮起了大嗓门。

葛祥和迎了出来,“文亮来啦,快进屋。”

葛祥和长的白净、俊秀,说起话来和风细雨,文质彬彬的让人感到亲近、亲和。他的手指修长,比大姑娘的手还细嫩,不象佟春华,佟春华的手短、粗、黑还有皴。赫文亮心说:姐夫怎么找了这么个媳妇,真不般配。两人的长相、性格交换一下就好了。

小方桌已经放在火炕中间,碗筷已摆好,桌子的一角放着一瓶杜康酒,还有三个小酒盅。

佟春华干活麻利,很快就把已炒好的菜端了上来。

“大玲,二玲呢?”赫文亮问。

大玲、二玲是佟春华的两个女儿。大玲大名叫葛玉玲,圆脸,胖乎乎的,长相、性格象妈妈。二玲大名叫葛玉琼,瘦弱,话少,长相、性格象爸爸。

“上她爷爷家了。不管她们,咱们吃咱们的。”佟春华先上了炕,“文亮把鞋脱了,上炕。”从被垛上拽下一个枕头,“给,炕热坐这个。”

赫文亮把炕上一个小棉垫子拿过去,“我坐这个。”

“你不坐我坐,这个厚。”佟春华又拽下一个枕头推向葛祥和,“给。”

炕真热,不垫点东西还真坐不住。

赫文亮把瓶酒拿下桌,“大姐,咱们喝散酒就可以了。”

佟春华夺过瓶子,一下咬开瓶盖,“这瓶干了再说。”斟满三个酒盅,“来,先干一个。”一仰脖,酒好象没经过舌头直接进了肚子里。“来来来,吃菜。”用筷子敲着一个小铝钵,“尝尝,这是孙老师昨天送来的狍子,好吃。”

铝钵里是狍子肉炖酸菜。

第八生产队大部分人家都姓葛,所以八队又叫葛家堡子。孙老师名叫孙芳平,老家不是硼海县的。由于家穷娶不上媳妇,由于家乡穷没人愿意嫁到那个地方去。所以,他来到葛家堡子做了倒插门女婿。婚后在爱人葛红梅大姨夫的帮助下,当上了鸟头山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孙芳平有个嗜好,就是上山打猎,凡是星期天、节假日休息时,都要拿着猎枪到山上转悠转悠。每次上山都能打点野兔子、野鸡,有时还能扛回獾子、狍子什么的,空手的时候很少,堡子里的人家大都吃过他打的猎物。

赫文亮往小碟里夹狍子肉,“给大玲、二玲留些。”

“你别操心了,给她们留了。”佟春华说。

赫文亮举起酒盅,“谢谢姐夫、大姐,我敬你们。”

没觉怎样一瓶酒喝没了。

佟春华下地出了屋,回来时一手拎着个铁皮壶,一手捏着三个茶杯,拿杯的手在面前晃了晃,“这回咱们用这个。”

“大姐我不行了,再喝就多了。”

这段时间,赫文亮与高天榜、丁龙一些人喝了几次酒,酒量也见长,就着大萝卜或者大白菜也能喝个半斤八两的。可不知怎的,一与佟春华喝酒心里就怵的慌。再说,一旦喝多了,回去怕三姐责怪。

佟春华说:“没事,大小伙子喝这点算什么。”

葛祥和说:“文亮酒量不行,不喝就别喝了,喝多了遭罪。”

佟春华说:“你懂什么,这酒量和感情成正比,感情越深酒量就越大,对不对文亮。”

真会劝酒,弄的赫文亮一点招也没有,只好放下了酒盅又端起了酒杯。

佟春华越喝脸越红,赫文亮和葛祥和越喝脸越白。赫文亮有些喝多了,佟春华呢,由于每次倒酒都给自己多倒一些,所以她也喝大了。

青年点的房头站着一个人,不时地朝八队方向张望。

“文亮,今天趁这美好的月色,咱俩拜把子怎么样?”

“拜把子?这——”

事出无料,佟春华突然冒出的想法让赫文亮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你不愿意?”佟春华两只黑眼球注视着赫文亮。

“愿意,我愿意。”怎能拒绝,只是赫文亮不习贯拜什么把子。

佟春华一拍桌子,“好!磕头。”

磕头,还磕头?

佟春华已跪在坑上,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样子。

赫文亮也跪在炕上,虽然觉得别扭。

葛祥和本想阻制佟春华:人家怎能认你这个傻大姐。见赫文亮也跪在了炕上,也就不说什么了。

“我佟春华愿意和赫文亮结为姐弟,从今往后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天作证,如有违背天打雷轰。好了,老弟该你啦。

照着佟春华的话说了,只是说的没有佟春华流利,声音也没有佟春华响亮。

“磕头!”

赫文亮随着佟春华磕头。

“妥活,今后我就是你真姐姐啦,有什么难事就来找我。来,给姐倒满。”

赫文亮拿起酒盅,“大姐,这回咱们用这个。”

“行,结拜酒得一口干。”碰了一下茶杯,“这家伙有点大。”

赫文亮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

这是真事吗?天下会有这样的女人吗?真的,是真的,它就真实地发生在我的生活中。我还可以告诉大家,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也一定是人世间最好的姐姐。今后我一定好好对待这位泼辣、粗鲁、豪放的好姐姐。”

“春华,别叫文亮喝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佟春华喝了能有二斤酒,赫文亮也喝了一斤多。

“好好好,不喝了,你送我老弟回去吧,我是走不动了。”

赫文亮心里明白:无人送的话,自己是走不回去的。

经风一溜,路上赫文亮吐了三起。

八点多钟,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不好,是三姐来啦。赫文亮蒙上被子闭上眼睛。装睡?不行,一旦露馅就麻烦了。

门开了。

“怎么啦,早饭也没过去吃。”章娅莲坐在了炕沿边。

赫文亮坐起来,“吃了,小倔子帮我打回来的。”

“昨晚去哪了?”

“佟大姐家做了山兔子让我去。”一紧张,把狍子说成了山兔子。

“喝酒了?”

“喝了。”

“喝多少?”

“挺多。”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象挺晚。”

“‘好象挺晚’,我来告诉你,你回来的准确时间是深夜零点三十分,也就是说,你从昨天一直喝到今天,你喝了两天!并且有人搀你回来的,并且吐的一塌糊涂!”

赫文亮这才知道,三姐见到自己回来后才睡的觉。但心里不服气:要是二十三点五十九分喝的酒,喝到零点零一分,只喝了二分钟,这也叫喝了两天吗?

“见了你去八队就知道准没个好,只要喝酒,只要有她,你就没有好模好样的时候。告诉你,再有这么一次,你的酒就别喝了!”

赫文亮低着头,任凭章娅莲数落。

“昨晚都干什么啦,那么晚才回来?”

“没干什么,就喝酒了。”没敢说出拜把子的事。

“光喝酒就造了那么长时间,你们可真行。”语气和缓了许多,“喝酒交朋友我不反对,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酒要少喝,相互交往也绝不能越过好朋友这条线。”

“三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放心、有数,放心有数就好了。头疼不疼,用不用吃点药?”

“不用,没事。三姐有事你就去忙吧。”

“怎么,嫌我罗嗦啦?要赶我走啦?”

“没有。”

“那好我走,你也下地跟我走,咱们去外面透透气。”

赫文亮觉得脑袋有点沉,和三姐在一起也觉得不自然,“卫生还没清扫呐。”

“不用啦,我已告诉司大民,今天他自己收拾一下行了。”

老鹰山披着绿、黄、红的彩衣,身体还是那么丰满。白云被秋风撕散开来,成丝状飘逸在湛蓝的天空中。

章娅莲、赫文亮坐在月明明珠的石凳上,这是他们第五次坐在这里啦。赫文亮的脑袋不那么沉了,身子清爽了许多,他欣然地望着远外的山,近外的小柳树和墨绿的池水,也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三姐。

“文亮,我每次上你的宿舍你都在看书,除了小说还有数学、物理、化学什么的,看这些书有用吗?”

“三姐,我想咱们国家将来对文化一定会重视,现在学点东西将来会用上的。”

“还挺有远见呢。那你能看懂那些书吗?”

不论在县二中还是铁中,数、理、化这些基本课程全砍掉了,学校开办了什么“政文班”、“财会班”、“工电班”、“红医班”、“农林班”------

“很多地方看不懂,但多看看例题,多做做习题慢慢就懂了。”

“你怎么还看些黄色小说?”

“三姐,你说什么是黄色小说?”

“可能——应该是以前的书,现在不准许出版了都属黄色小说吧。你说呢?”

“我也说不好,不过从书里面确实得到好多知识。”

“你都看过什么书?”

“苦菜花、迎春花、野火春风斗古城、红日、烈火金刚、水浒、三国、西游记、红楼梦、隋唐演义、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红岩------”

别说,赫文亮看的那本《红日》,第一年参加高考时还真用上了,有道考题就是关于孟良固战役的。

“你从哪弄了那么多书?”章娅莲关上了赫文亮的话匣子。

“我自己没几本,都是相互串着看。三姐看吗,看的话我给你弄两本?”

“再说吧。文亮,你将来想干什么?”

“我想上大学。”

“上大学?可现在——就算你上了大学,那毕业后呢?”

“我现在就想上大学,别的还没想。三姐,你呢?”

“我们女人家有什么好想的,可能的话找个好工作,然后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再然后就是烧火做饭、洗衣服、生孩子。”推了一把赫文亮笑了起来。

赫文亮望着章娅莲,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看着心中最敬慕的人,三姐笑起来这样动人。

“看我干嘛?”

“我——”赫文亮低下头。

十一

青年点和住家一样,做着过冬的准备:男生上山割柴火;女生把买回来的秋菜收拾下窖(青年点挖了个很大的菜窖),激酸菜,往窗上钉塑料布。

“三姐,明天我也想上山。”赫文亮不想让章娅莲照顾。

“上山,能行吗?”

“行,在家时我就割过柴火。”

“好吧,那就准备准备明天跟葛师傅上山。不过要小心,山上有雪别滑倒了。”

赫文亮应一声回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葛祥旺带着八队的五个人来到青年点,帮助、指点青年们割柴火。佟春华也来了。

“佟大姐来啦。”

“佟大姐你好。”

青年们都很喜欢佟春华,老远和她说话。他们从不叫“佟大娘们”。

“好好好,你们都好。我小老铁呢,他不去吗?”

“去,只要佟大姐去他就一定去。”高天榜说。

“太好了。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早点走,早去早回,回来我还要和小老铁喝酒呢。”

章娅莲远远地剜了佟春华一眼,早知道你去我就不让文亮去了。哎呀,这两个人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哇。

赫文亮没割过柴火,本想是个很简单的活,可干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赫文亮在一堆杏条边砖心地割着。

佟春华走过来,“你这样不行,树茬子留的太高,割的慢不说还浪费了。还有,你的手离刀太近,如果刀不快的话,很容易顺着柴火滑上来碰到手。你看,要这样。”把镰刀放在一根小手指粗的榛柴根部,一个寸劲割了下来。

赫文亮按佟春华的方法干起来,别说,还真挺快,不一会就割够了一捆。找了一株椴树苗做腰子,他知道椴树软,好拧。

佟春华又过来了,“这么捆不行,捆柴火不能用膝盖,要用脚,用脚才能捆紧。再说,我们老百姓要是象你这样的话,一年得磨破多少条裤子。”抽出腰子,腰子在赫文亮面前晃了晃,“这个不行,应当用柞树,如果拧不动的话,用榆树也可以。”割了根小柞树,放在脚下拧了拧。“看好了。”腰子穿过柴堆,左脚一踩,双手一拉,麻利地将树根在树梢上绕了两圈后搭在柴捆上,还不用别在腰子里。拍拍手,“学没学会?”

“会了。”

“会了就快割吧,割完了我再教你怎么打马架,怎么打捞子”

“好。”

“嗳,我问你,上次在俺家喝酒的事,你那老妈子知道了吗?”

近几日,佟春华把章娅莲叫成“老妈子”。

“知道了。”

“知道了?怎么知道的,问你啦?”

“姐夫送我回去时看到的。”

“看到的,那么晚她还没睡?”

“嗯。”

“她说你啦。”

“没有。”

“倒能啊,不说你才怪呢。”

“真没有。”

“听你姐夫说,你吐啦?”

“吐了,喝多了。你呢?”

“我?一点事也没多,再喝个斤八两的也没事。”

真能吹,我都看出你不行了。

赫文亮割的也挺快,再割一捆就够了。他挥起镰刀向一根小树砍去,一根旧草绳被刀尖带了起来。

“长虫!”

一条“长虫”扑到赫文亮腿上。

扯淡,都什么时候了哪来的长虫。佟春华还是抬起头。

赫文亮抡圆镰刀------

“别!——”

“啊——”赫文亮手里的镰刀落在了左腿上。

撇开镰刀双手抱起左腿,没想到右脚踩的那块石头一偏,赫文亮一下子坐在地上。这下可倒好,右脚还崴了。

佟春华蹲下来,“我看看。”

“没事。不知怎的,我就怕长虫。”

“我的傻弟弟,这天哪来的长虫。”

佟春华掏出一个花手绢,撸起赫文亮的裤腿,全神地在腿上搌着血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刀还不如砍在我腿上了。

揩干了血迹,佟春华站起来。

“大姐干什么,天这么冷。”

佟春华在脱衣服,脱完了外又在脱衬衣。“把头低下,不准看。”

“噗啦”一声,衬衣袖子被扯下了一只。

“噗啦”又一声,另一只袖子也下来了。

手提衬衣,“呵呵,这下可倒好,变成坎肩了。”

佟春华精心地抱扎伤口,两只衣袖都缠在了腿上。

左腿砍伤,右脚崴了,赫文亮连同柴火被佟春华捞下了山。

“怎么啦?”章娅莲见赫文亮一瘸一拐地,拉了他一把问。

“镰刀砍了一下,没事。”

章娅莲面向高天榜,“不是告诉你照顾好文亮吗!”眼睛却白了一下佟春华。

佟春华象犯了错的小学生,没了以往的精神头,好象赫文亮的伤是她给造成的。

高天榜“嘿嘿”地笑。

“是我自己不注意与别人没关系。”赫文亮看出章娅莲在埋怨佟春华。

“不让你去,你偏逞能,以后哪也别去了!”

章娅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把赫文亮领到自己宿舍。

拿出红药水、消炎粉、绷带,绾起赫文亮的裤腿,“这是什么?”

“是佟大姐的衬衣袖子,佟大姐把衬衣袖子扯下来给我包扎伤口。”赫文亮希望章娅莲能对佟春华有好感。

“佟大姐、佟大姐,这东西没菌吗?能用吗!”把衣袖摔在地上,“只要有她,准没个好。”

“这不怪她。”

“怎么不怪!她要不去能这样吗?”

瞧,还没处说理了,三姐这是怎么啦?

其实,章娅莲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不知为什么,一看见赫文亮与佟春华在一起心里就不舒畅,再看到赫文亮伤成这个样子,她的邪火就上来了。

第二天,赫文亮不能上山了,佟春华不知为什么也没来。

卜月秋领着一些人归拢柴火,等着一起码垛。章娅莲领着一些人继续拾掇白菜。所有人都在忙,赫文亮也不好在屋里呆着。

看着赫文亮走路的样子,章娅莲心里奇怪。

“不是那条腿吗,这条腿怎么啦?”章娅莲问走近的赫文亮。

“这只脚崴了一下。”

章娅莲使劲搡着白菜上的死叶子,“你可真行,上了一趟山一条腿砍了,一只脚崴了,你还能干点啥。”

赫文亮拾起一棵白菜。

“嗳!小心点,别把手崴了。”

柳翠霞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

赫文亮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心里甭提多别扭了。

“崴的厉害吗?还疼吗?”章娅莲小声问。

“昨天小倔子用酒给我搓了,强多了。”

章娅莲还想问什么。

“哎呀,大长虫!”刘月如拣起一根草绳子扔过去。

这次的笑声更大了。

将手里的菜帮子投向刘月如,你个死胖子,你等着。可刚挪动脚,腿上的伤好象比刚砍的时候还要痛。赫文亮脸都红了,恨不能钻进丢弃的菜帮、菜叶里。

“晓丽!”

陶晓丽还在乐,没听到有人在叫她。

“陶晓丽!”章娅莲提高了嗓门。

“哎——”

“别干了,你和赫文亮去做饭吧。”

“好。”赫文亮先答应上了。

赫文亮赶紧和陶晓丽往回走,刚上石阶,背后传来声音:

“陶晓丽,赫文亮腿脚不好你背他走!”

“对,背他走,要不抱着也行啊!”

“哈哈哈”

在心里用小倔子的话骂道:你们这帮死老娘们。

陶晓丽用瓢往大铁锅里舀水,“你怎么象个大姑娘似的,开个玩笑脸都红了。”

“没有哇,红了吗?”赫文亮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往大灶坑里添柴火。他想了想又说:“我不习惯开玩笑,这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吧。我父母去逝早,从小性格就孤僻,不爱说话。欸,陶晓丽,你们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

“看你,想哪去了。”盖上大锅盖,“听说你家和三姐家关系相当好,是吗?”

“是,我们老家都是山东的。”

“咱们这很多人家祖籍都是山东的。”

“我们两家不单单祖籍是山东的------”

赫文亮讲起了两家的友谊史。

“原来是这样,我说三姐怎么这么护着你、关心你。你的衣服、鞋都是三姐洗的吧?你看你的鞋,都往下掉渣了。”

赫文亮把脚往怀里收了收,这是他最喜爱的一双白色回力球鞋,是姐姐赫雅琴从省城买的。章娅莲每次刷完这双鞋,都要涂上一层牙膏粉,这样会特别白。牙膏粉涂厚了,就容易掉渣。

“嗳,三姐对你这么好,你对三姐怎样?”

“当然也好啦。”

“你们确实挺般配。”

“瞎说什么,我和三姐就是姐姐和弟弟的关系。”

“真的吗?”

“真的,我骗你干嘛。”

“谁相信。”

赫文亮以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让陶晓丽这么一说,心里萌生出莫明的欣愉,眼角露出了一丝笑纹。

“嗳!火都出来了。”

赫文亮将灶坑外的柴火送进灶坑里。

“你们哥几个?”陶晓丽唠嗑手不闲着。

“我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最小没有弟妹。“

“他们都在哪?”

“除了四哥在硼海,其余全在外地。你呐?“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

见陶晓丽神情不好,赫文亮没再问下去。后来得知,陶晓丽的二哥,原是县社的一名干部,因贪污公款被判刑。原本有个妹妹,前一年因病早逝。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十日

在三姐的按排下,我与陶晓丽一起做饭。我们说了好多话,说的很投机,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我很轻松,很随便,没有和三姐在一起时的那种拘谨。

我还想帮她做饭。”

十二

阳历年快到了,青年点做好了节日期间的按排:每五人为一组,每组十天轮流护点。元旦和春节的前后几日,由葛祥旺师傅负责。假期从十二月五日,一直放到七七年的三月一日。放假前,把圈里的三头猪杀了两头,剩下的这头猪太小了。说来也怪,都是一起买的,都是一样的喂,可这头猪就是不愿长,另两头比它大很多。

杀猪定在十二月一日,八队的社员们也给请来了。葛队长规定,每家只准来一个代表,并指定谁家带桌子,谁家带凳子,谁家带盘碗,这一天的青年点象是在办喜事。

葛祥和家自然是佟春华来了,一到青年点她就忙开了,指挥着杀猪,指挥着厨房里的炒菜、做饭,指挥着在什么地方放桌子、放凳子、------

突然一声惨叫,只见小倔子从背后搂住刘月如,手拿一把菜刀在脖子上来回蹭。“我宰了你,我宰了你!”

刘月如脸色惨白,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当人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小倔子推开刘月如大笑地跑开了。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刀背放在了脖子上。

刘月如长的胖乎乎的,圆脸,淡眉。眼睛虽小,却挺长。嘴虽小,嘴唇却挺厚。一件蓝劳动布衣服紧箍在身,更显肥胖的体型。

“杀猪喽,杀小肥猪喽。”小倔子躲到远处喊。

刘月如瘫坐在地上,脖子上还觉得有冷冰冰的刀。

“小——倔——子——”

声嘶力竭的喊声吐出了惊恐,刘月如爬起来向小倔子追去。

“来呀,来呀,下回就用杀猪刀,两面都是刃,我叫你一命乌呼。”

追追不上,打打不着,气的刘月如坐在地上,两腿蹬地大嚎起来。

小倔子试探地凑了过去,“真哭啦?”

刘月如继续嚎,两腿继续蹬地,眼珠在转动,拳头攥的紧紧的。

弯下腰,“别哭了,和你闹着玩呢。”

刘月如一骨碌爬起来,小倔子回身就跑。

晚了,后背重重地挨了一拳。“我的妈呀,和我玩阴的。”

刘月如拍拍屁股,上台阶时脸上有了一丝得意。

佟春华站在餐厅门口,手里握着一绺筷子,“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在餐厅门口,走廊和宿舍里的人都能听得见。“各位朋友,各位乡亲,一九七六年即将过去,一九七七年即将来临,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我们月明青年林场与鸟头山公社,月明大队,第八生产队欢聚一堂,共渡吉日,共享丰盛的酒宴。在此,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月明青年林场的点长章娅莲同志致辞,第八生产队队长葛祥富做准备。”

葛祥富说:“佟春华,你这不是喧宾夺主吗。”

陈奎胜说:“大娘们,你是哪个庙的和尚,跑这里来念经。”

“呵呵呵,我习惯了。”

别看佟春华年轻,可在十里八村她还是个名主持嘞,谁家有什么喜事都愿意找她帮忙。“红”事情行,但“白”事情不行,用她的话说,“喜庆的事找我,哭哭涕涕的事别找我,这死人的事说道太多。”

章娅莲站了起来,“既然佟大姐让我说,我就说两句。”

卜月秋最佩服章娅莲这一点,不管多少人,不论什么场合,讲起话来都是那么从容。

“至从我们来到八队,就受到了葛队长及八队全体社员们的关心、关爱和无私的帮助。------”

“讲的真好,真有水平。”

“谁家能娶上这姑娘当儿媳妇,就烧高香喽。”

“咱这穷山沟可留不住人家。”

两位老人私语着。

“下面由我们葛队长来两句,大家欢迎!”佟春华不当主持还不行哩。

“我是个大老粗,不象点长能讲出那么多道理来。我就觉得,至从你们来到这里,我们这里就变了,变得有朝气了,变的有意思了,我也好象年轻了好几岁,你们说是不是?”

“是!”

“不多说了,我代表八队的全体社员给青年们拜个早年,祝愿月明青年林场的每位青年身体健康,事事如意、顺心,将来有个好前程,预祝大家新春快乐!”

餐厅里,走廊里洋溢着友情。

“我提议------”

卜月秋声音虽小了些,餐厅里的人还是听得到。餐厅静了下来,走廊也没了嘈杂声。

“我提议让佟春华,佟大姐给我们唱支歌好不好!”

“好!”

这个提议得到了热烈响应。

“唱就唱,我给大家来一段智取威虎山杨子荣的打虎上山。”

佟春华清清嗓子。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北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底气十足,每个房间都充溢着歌声。

“------

再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

捣匪剿定叫他地覆天翻!”

唱完后,佟春华一只脚蹋在凳子上,还来个亮相。

歌声吸引着所有人,几个在宿舍吃饭的人也都出来了,一片叫好声。

还没静下来,佟春华双手抱拳,那只脚还在凳子上,“谢谢大家的鼓励,我再来一首。”

“行啦,歇歇吧,让青年们唱唱。”

葛队长话音刚落,丁龙站起来,指着佟春华,“这个女人,不寻常。”

佟春华毫不含糊,“刁德一有什么鬼心肠。”

丁龙学起了胡传魁,“这小刁一点面子也不讲。”

“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

丁龙告饶了,“我服了,再不会了。”

阿庆嫂、刁德一,佟春华一个人来了,人们被佟春华赋有天性的表演给迷住。

“新四军久在沙家浜,这棵大树有阴凉,你与他们常来往,想必是安排照应更周详。”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得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荼就凉,有什么周祥不周祥。”

佟春华一抖酒碗,里面的残酒泼在了仰面倾听的陈奎胜脸上。

陈兔子双手抹脸,“噗!你个大娘们要死啊!”

一阵哄笑。

笑声趋走了寒天冷日,欢乐送走了一九七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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