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海(2 / 2)
“三姐,在青年点为什么拒绝我。”赫文亮说出了心底下多年的疑问。如果和三姐,如果和晓丽------人的思想真是没个固定的跑道。
走出十几步,“唉——人这辈子凡事都是老天安排的,都是命。”
“三姐,你信命?”
“我不信命,我认命。”
“认命?”
“是啊,这样可以解脱许多烦恼。”
“呜——”一艘轮船从江面驶过。
“看!这高楼大厦,这闪烁的灯光,这皎洁的月亮------上海的夜晚多美啊。”章娅莲伪装出喜兴的样子,她不想沉溺于郁郁之中。
八十六
在上海游玩了一天,第三天,章娅莲、赫文亮坐在了去杭州的火车上。
章娅莲望着窗外,田地里有一片绿色的油菜。“我们那已是白雪皑皑,这里却还有青菜。”
“是啊,这里的人冬天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这儿真好。”
“我还是觉得咱们的家乡好,咱们的家乡四季分明,该下雨时就下雨,该下雪时就下雪。而这个地方,恐怕很难看到我们北方的大雪吧。”
“你倒是挺热爱家乡的吗。”
“全国走了好多地方,我还是觉得咱们的家乡比哪都好。”
下了火车,两人来到了风景区,坐上了西湖的游船。
湖面上的荷花枯萎了,岸边也不是花遮柳掩,可这里的山水仍能引人入胜,给人以美的享乐。
游船缓慢地行驶,年青美丽的女导游,用流利的普通话讲解景点。
水面上露出三个塔尖,水下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原来这就是“三潭印月”;“雷锋塔”,《白蛇传》中的白素贞,被法海扣在了这座塔的下面;远处一座桥,雾气笼罩看不清楚,它就是“断桥”。导游员讲起了有关断桥的故事“------因桥旁有间茅舍,住有一对姓段的夫妇,所以最早叫‘段家桥’。这对夫妇男的捕鱼,女的在家门口摆个酒摊,他们过着清贫的生活。”夫妇俩遇到仙人酿得好酒,生意兴隆盖起了酒楼。白娘子与许仙在这里相识,同舟归城借伞定情。水漫金山后又在此邂逅言归于好------导游小姐知道的还挺多,但为什么段家桥,后来叫了断桥她没说,可能版本太多不知说哪个是好吧。一路上,导游的嘴几乎没闲着。
几天里,他们游玩了西湖、灵隐寺、千岛湖、鱼塘江------赫文亮带的两个胶卷一张没剩,相机留下了两人的倩影,留下了山光水色,也留下了两人美好的回忆。
“妈妈,爸爸走几天啦?”
“十天了。”
“你不说爸爸十天就回来吗?”
心烦意乱,“别说了,快睡觉!”
眨着小眼睛不说话了。
八十七
章娅莲、赫文亮坐在虹桥机场的侯机室里。长条荧屏上不时滚动临时通知,不是这个航班延时起飞,就是那个航班停飞。有飞机失事,飞机稍有毛病就延时起飞或取消航班。上海至安丹的航班已过一个小时的起飞时间了,也没人通知登机。又过了一个小时仍无人通知,荧屏上也没有公告。
去往安丹的乘客骚动起来。
“咱们什么时候起飞啊。”
“是呀,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通知,到底是咋回事?”
有人愤怒了,“别的飞机都有通知,为什么我们没有!该死该活倒给个信啊!”
有人大声嚷嚷,“这不是抓乎咱们小地方人吗!”
“对,他们就是欺负咱们安丹人。走,找他们去!”
群情激愤,许多人聚在一起,喧嚷着拥到了值班室。
工作人员发现事情不妙,已有人通知了有关领导。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出现了,他一个劲地解释,还哈腰致歉。章娅莲、赫文亮离的远,听不清说些什么,只听到乱哄哄的吵杂声。
好长时间,大家才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当官模样的人指挥着,有四个人向两排长椅中间抛甩一个个纸盒箱子(这里都是安丹的乘客)。人们蜂拥而去,返回时,每个人手里都捧有二、三个塑料盒。
工作人员继续抛甩,没人理睬了,地上还有两个没启封的纸盒箱子。
“文亮,你去拿两盒。”
“好,你看着点东西。”
打开箱子拿出两盒,捧在手里看了看,透明的塑料盒能看到里面圆形的饼干。
“叫你拿两盒就拿两盒,怎么不多拿些。”
“拿那么多干嘛,够吃就行呗。”
“可也是。”章娅莲拿出一块饼干放在嘴里,“挺好吃的。文亮你等着,我再去拿两盒。”
去安丹的航班取消了,有人引领安丹的乘客们来到了上海扬子江大酒店。
“你们这一宿多少钱?”有人问电梯口的服务员。
“一千一百美元。”
红色的小帽,白色的上衣,绿色的裤腿上还有两条红杠杠,有大酒店的风姿。
“一千一百,还是美元?”章娅莲伸了一下舌头。
赫文亮说:“吃、住都是机场拿钱。”
“我知道。”
“这里住的大都是外国人,你看下面,他们不知是哪个国家的。”电梯不是封闭式的,赫文亮指着一楼大厅茶座上,金发碧眼的男男女女们说。
“哈喽,哈喽!”有人在向外国人摆手打招呼。
外国人仰面招手,“哈喽,哈喽!”
房间门口有服务员。
“你们这儿一宿多少钱?”章娅莲问。
“一千一百美元。”
赫文亮飞去一个眼神:怎么样,这回信了吧。
安排妥当,章娅莲来到赫文亮房间。房间里共有两张床,同屋的人去找同伴了。
“你说这里有啥,这么老贵。我看了,除了干净点,再就是有个电话,洗澡间里也有一个。”拍拍身边的小冰柜,“再还有这个。”蹲下,端祥起小冰柜,“这里装些啥?”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赫文亮打开冰柜门,“看看吧。”
“欸,我们那个怎么打不开。”
机场乘客住的房间,还真没几个能打开的。
两人往里望,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脖子长的、脖子短的、奇形怪状的瓶子填满了一冰柜。
章娅莲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绿色的液体(还有红色、黄色、黑色、白色的)。“这是什么?”
“可能是酒,或者是饮料。”
“你看。”
冰柜门的内侧有一张表,除了阿拉伯数字外都是不认识的外国字。
“这可能是价格表。”
章娅莲认真地看了起来,“二百、一百八、一百二、一百六、二十七,二十七?这是什么东西,这个最便宜。”
赫文亮瞧了瞧,“可能是这瓶矿泉水。”这是唯一一个塑料瓶子。
关上冰柜门,“别看了,这些东西喝不起。咱走吧,咱出去溜达溜达。”
“三姐喝一个,尝尝是啥滋味。”
“喝什么喝,这么贵,喝了能上天啊。”
来到大街上,章娅莲也没忘记奇形怪状的瓶子,“文亮,你说冰柜里东西那么贵有人喝吗?”
“有,一定有,外国人有钱。”
“那张表能是价格表吗?”
“应该是,要不回去后问问服务员。”赫文亮走几步又说,“不过,出门在外要多用眼睛看,少用嘴说。有的时候,有的场合不能随便说、随便问。”
“问问怕啥?”
“萧勇认识吗?”
“萧勇?没印象,怎么啦?”
“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毕业后分配在安丹拖拉机厂。进厂后听师傅说,以前厂子有个采购员到上海出差,办完事就在街上闲逛。无意中,他走进了一家外宾商店,见柜台里摆放一盒香烟,是铁盒的非常精美。采购员随口问了一句,‘这烟多钱一盒。’营业员见是中国人,低声说:‘八十元人民币。’声音虽不大,可还是被人听到了,好几个外国人围了过来。走吧,给中国人丢脸,不走吧,烟又太贵,自己一个月工资才五十四元钱。最后还是狠狠心买下了这盒烟。反正也是买了,干脆打开烟盒拿出一支,‘让外国人看看,我们中国人也有钱。’这是采购员回厂后说的话。立刻香味四溢,确实是盒好烟。几个外国人也跟着买了起来。”
“这个采购员还真行。”
“事情还没完呢,在回家的列车上,采购员郁闷、窝心,他拿出那盒烟又吸了一支。事也凑巧,有位国家领导人也在这个车厢里。”
“国家领导人怎能在大众车厢里?”
“不知道,可能是体察民情吧。他闻到烟香,便对随从人员说:‘去看看,是谁在吸烟。’随从人员‘侦察’后回来说:‘不认识。’这位领导人来到采购员身边坐下,和蔼地与他唠起了家常。了解身份后,把话题转到了那盒烟上。一提起烟,采购员带着哭腔讲起了买烟的前前后后。
这位国家领导人认真听着,不时地点头。临要离开时他写了一张字条,‘你拿着它,去你们市民政局,他们会把烟钱给你的。’
看见了纸条上的签名,采购员站了起来,‘原来你是——’
‘知道为什么给你报销这盒烟吗?’
采购员不知所措,有些蒙。
‘就是因为你有一棵爱国的心。’”
车厢内早已静下来,两人的对话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有一个人鼓起掌来,随之热烈的掌声遍及车厢。
“文亮,如果是你,你能买那盒烟吗?”
“能,你呢?”
“我也能。”
“大部分人都会这样做的,我想,这就是人的天性吧。”
“人的天性?人的什么天性?”
“爱家的天性。国家是个大家,我们个人的家是个小家,不论是大家还是小家,我们都爱,爱家就是人的天性。平日里,每个人面对的是小家与小家,这时候,我们维护的、热爱的都是个人的小家。可一旦国家的名利受到侵犯,我们就会牺牲小家利益来维护大家的利益;国家的安全受到威胁,我们会不顾一切,甚至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大家的安全。这时我们面对的是国家与国家,我们维护的、热爱的就是国家这个大家。日本侵占我们国家时,我们就是用爱家的天性将他们赶了出去。谁要再胆敢侵略我们国家------”
“就把他们彻底消灭,叫他们有来无回!”
姐、弟俩俨然成了大家的主人,感到了做主人的神圣。
“哪后来怎么样了?”章娅莲问。
“后来采购员回到安丹,拿着那张纸条到了民政局,民政局果然返给他八十元钱。安丹拖拉机厂为表彰他的爱国精神,还发给他奖旗、奖状,并号召全厂工人向他学习哩。”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吧,萧勇讲的有名有姓的。”
“我们回去吧,太晚了该进不去了。”
“没事,这样的大酒店应当是二十四小时都不关门。”
“那也回去吧,我有点困了。”说着,章娅莲打起了哈欠。
“妈妈,爸爸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不能,爸爸就快回来了。”
“你和爸爸是不是离婚了。”
“离婚?小孩子家知道什么是离婚,快睡吧。”
“就是爸爸不和我们在一起了。”
“不能。”搂过孩子,眼泪又爬出了眼眶。
月光里,能看见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
第二天下午才接到机场的通知,章娅莲、赫文亮登上了回安丹的飞机。飞机上有人拿出小冰柜里奇形怪状的瓶子显摆着。章娅莲后悔莫及,既然不花钱,为什么不拿两个呢。
八十八
章娅莲、赫文亮坐在开往硼海的火车上,这已是晚间九点多了。
“三姐,这次去上海有什么感想?”
“人多、楼高、景美、心情舒畅。”
“真能概括。”
“你呢?”
“我也觉得心情挺好的。”赫文亮几乎忘掉了家庭的不快。
“不过,小插曲还真不少。你看,咱们去时就遇上了大雾;回来时飞机出了故障;坐火车时还遇上了小偷。文亮,你自己出门时也遇过这么多事吗?”
“没有,只有和三姐一起出门才能遇到。”
“你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啦,如果没有三姐,哪能住上一千一百美元的大酒店,吃住还不花钱。”
“可也是,这么说你是沾我光喽。”
“那可不。”
车厢的前端一阵异动,很多人围了过去。
章娅莲问:“那是怎么啦?”
“三姐,你照看一下东西我过去看看。”
一年来,省城至安丹的旅客列车上,铁路公安接到四十多起的失窃报案,很多旅客丢失了贵重物品。铁路公安处投放了大量警力,但没能侦破,仍有偷盗案件发生。公安处处长很是恼火,令属下限期破案。
两个负责此案的副处长经过商讨,做出了缜密的安排:他们二人一替一天,不论节假日、休息日;每趟旅客列车配有一名包保干部;在每节车厢上,昼间一名便衣警察,夜间两名;哪节车厢再出现偷盗案件,严肃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分工明确后,干警们不敢懈怠,一上车便瞪起警惕的双眼,生怕自己负责的车厢出现纰漏。这是第三天,一名旅客在五号车厢出现了,他手里拎着一个黄色的,较大的帆布旅行袋,一进车厢便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两名便衣同时注意到了他,三双眼睛盯住了他。三双眼睛?
面对面的四名旅客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瞌睡。
迅速弯腰,迅速起身,悠然地继续前行。
便衣们立刻意识到小偷得手了,但偷了什么,赃物在哪里,甚至偷没偷也不敢确定。太快了,只有两、三秒时间。
三名便衣将这个人拦住。三名便衣?对,是三名便衣,三双眼睛,当发现这名旅客可疑时,一名便衣从六号车厢跟到了五号车厢。
亮明身份正要盘问,做贼心虚的小偷,拨开一名警察夺路欲逃。怎能让其逃跑,三人一拥而上,将小偷按倒在地戴上了手铐。
四名旅客已经惊醒,他们正在看热闹。
“谁丢什么东西没有?”一名警察问。
“哎呀!我的包不见了。”
“你的包放在哪里?”
指着脚下的地板,“就放在这。”
另一名警察搡了一把小偷,“他的包是不是你偷的?”
小偷低头不语。
“说,包放到哪里啦?”
小偷瞅着地上的旅行袋。
这名警察拉开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黑皮包。“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放进去的?”
伸出拷在一起的双手,将旅行袋颠倒了一个个,旅行袋底部出现一条长长的拉链。警察们恍然大悟:小偷在行窃前,将底部的拉链拉开,瞄准“猎物”后,把旅行袋罩在上面,拉上拉链,别人的东西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自己的旅行袋。
小偷被带走了,失窃的旅客也被叫了去。
“怎么回事?”章娅莲问。
“是个小偷。”
“小偷?怎么又是小偷,去时遇上,这回来还能遇上。”
“你猜是谁?”
“我们认识?”
脸色暗淡,“是冷力。”
“冷力,怎么会是他?”
“唉——你说陶晓丽这个命。”
冷力与陶晓丽感情破裂后,步入了赌博岐途。十赌九诈,冷力没什么鬼,所以常常输的是两手空空。一开始,吵闹着向陶晓丽要钱,可陶晓丽的那点钱哪够他耍的。后来就变卖家里的东西,没几个月便家徒四壁,环堵萧然,陶晓丽常常为三顿饭发愁。没有钱,冷力想到了偷。别说,独出心裁的偷盗伎俩使他屡屡得手,不到一年就还清了欠债,还给家里添置了新家具。
冷力落入法网后,从他家里翻出了六十一个新的、八层新的、各式各样的皮包。六十一个包,这是一大堆呀,冷力偷的包又何止这六十一个。
冷力获刑七年。
八十九
赫文亮回到家。
那凤兰接过脱下来的飞行服挂在衣帽架上,“吃饭了吗?”
“这都几点了。”
可也是,这么晚了哪能不吃饭。“我打点水,你洗洗脚吧。”
看了一眼穿着衬衣、衬裤的那凤兰,“上炕吧,别冻着。”
“没事。”抚摸着塑料口袋,“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衣服。”
“给我买的,多少钱?”
“三百。”实际是三百六十元。
“这么贵。”
“睡吧,别把孩子吵醒了。”
次日清晨,赫文亮睁开眼睛。那凤兰正对着镜子欣赏呢子大衣。
“合身吗?”
大衣瘦了,胸前的纽扣免强能扣上。解开纽扣在地上转了一圈,“你看,挺合身,挺好。”
赫文亮穿好衣服下了地,“这是孩子的。”又从鞋盒里取出一双皮鞋,“这是三姐给你买的,三七的,穿上试试。”
“三姐买的?你和三姐去的上海?”
“是。”
赫笑楠还在睡梦中。
“楠楠,爸爸回来了,你不是想爸爸了吗?”
“别叫她,让她再睡会儿。”
是爸爸回来了吗?两只小手一齐搓着眼睛,真是爸爸回来了。
“快起来,爸爸买新衣服了。”
没敢扑向爸爸,指着衣服,“爸爸穿。”应当是:爸爸给我穿。
“让妈妈穿。”
赫文亮去外屋洗脸了。
小脸向着门,爸爸永远不和我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