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2 / 2)
匡国玉下车后,附近的人向他聚拢过去。
匡国玉面无惧色,狞笑着目视高天榜。
高天榜的脸上还是自来笑,但嘴里的实牙咬出了声。当见到丁龙时,他的心里有些底气。
两伙人越聚越多,并且还有人打着手机。老啤酒厂的广场上,如蝇逐臭地奔来八、九十号人。
按常理,人越多越不容易打起来,可二郎神与樊大胡子凑到一处,四目相遇,怒从心头起。郎庆山来之前与几个伙伴吸了毒,此时正热血沸腾精神亢奋,他上前一步,薅住眼前的大胡须挥手就是一拳,紧接着从后背拨出大刀片一阵乱砍,身边的几个年轻人也冲进了对方的人群。来的人大都常打架,也不惧怕打架,他们将隐藏的棍棒、砍刀等亮出来,厮拼在一起。
匡国玉、高天榜一个抱着膀子,一个双手插腰,谁也没动手。
一开始势均力敌,可过了一段时间,老天爷的人渐渐撑不住了,有三、四个人倒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匡国玉的牙签挪到了大鲶鱼嘴中间咂着,浮肿的大眼睛露出了得意的笑。老天爷的脸阴暗了,拉的更长了,没了自来笑,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的手徐徐向腰间摸去------
在这虎尾春冰之际,突然有几辆车疾驶而至,刹车的尖叫、怪叫声回环山林。
黄大牙带着十多个人赶到了,他挥舞手中的木棍,“打!”便率先冲进了人群。
老天爷把已掏出来的,托人从南方搞来的手枪放回了腰间,紧握双拳的手在头顶挥舞,“打!妈了个巴子给我狠狠地打!”
黄大牙的到来,使老天爷的人精神振奋,勇气倍增,场上的局势急转直下。不多时,匡大嘴的人被打的丢盔卸甲,狼狈万状。不多时,便如鸟兽散,狼奔豕突,三面的山坡上都有人在攀爬。
匡大嘴成了光杆司令,他面如灰土,五色无主,脸上抽搐的肌肉带动嘴角一挑一挑的,牙签掉到地上也无知觉。围过来的几个人没有敢动手的。此时驾车逃走不会有人阻拦,可匡国玉却木然地钉在那里。
老天爷走过来,上下瞅了瞅匡大嘴,“妈了个巴子,给我打!”
一窝蜂似地扑上去,匡国玉被打倒在地,后背开了三条口子,棍棒成双成对地落在身上。真是“英雄好汉”,被打的不能动了硬是没一声叫喊。
老天爷的人将匡国玉抬上车,把他扔到了市第一医院大门口。
经检查,匡国玉没有伤到筋、动到骨,只是两颗门牙和一颗犬牙被打掉。
这场恶斗令人惊悸,令人胆寒。很幸运,没人在这场恶斗中死亡。
第二天,老天爷、黄大牙带着人把匡大嘴的一个酒店,一个舞厅砸个稀巴烂。
四天内,接到了不是这里被砸了,就是那里被砸了的报告。匡国玉叹了一口气,对身旁的麻杆,就是在硼海集团闹事的藏军说:“你去把老天爷、黄大牙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们。”说话不得劲,漏风。
藏军手捂缠有白绷带的头,一摇一晃地出了门,走路的样子腿上应该有伤。
高天榜、黄克豪带着六、七个人来到医院。
匡国玉忍受全身的疼痛,“老天爷、大牙你们别折腾了,我服了。这样吧,市内的买卖我只留下国玉硼砂厂,其它的都交给你们了。”
只想出出多年的怨气,没想到有意外的收获。
高天榜假意地,“这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快六十的人了,不想和你们争高争低了。”
脸上不是自来笑,是真笑,“匡大哥真有这个意思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你看给你多少钱?”
“不是我的房子就白送给你们了,是我的房子,你们看着给我一点租金吧。”
“这不亏了大哥吗?”
“无所谓了。不过我这帮兄弟能用的你们就用,不能用的千万不要为难他们,包括我这个铁哥们樊大胡子。”
樊国庆与匡国玉同住一个病房。
“尽管放心,你的人我全要,别说樊大胡子,如果大哥愿意的话,咱哥们就一起干。”明知人家不会一起干的。
“不必了,我乡下还有厂子和矿山,够我年吃年用了。”
“好,既然匡大哥这么爽快,我老天爷也不是不讲究的人,日后有用的着我老天爷的尽管开口。”
这年年末,高天榜除了向匡国玉交纳房屋租金外,还奉上了十万元钱。
就这样,高天榜接管了匡国玉铁道北的生意,铁道南的道西生意让给了黄克豪。黄克豪接手后,把地道炖鸡馆的后趟房改做了旅店。
匡国玉手下的人,除了樊国庆及少数人外,其它的都归顺了高天榜。
这场风波终于平息下来。
一二三
老啤酒厂的事,赫文亮、章娅莲已有耳闻,想知详细却挂不通高天榜、黄克豪的电话。
七月七日,两人一同来到硼海化工集团。
“你们俩哪去了,为什么不接我和三姐的电话,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见面赫文亮便问。
高天榜说:“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没什么事?我怎么听说------”
“放心吧,有的话也都是好事,没坏事。”高天榜坐下,“今晚我坐东,咱们喝两盅。”
“行,正好司大民今天回来。”
“这小子怎么想起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见都快把他忘了。”
“还有,这个月二十号,鸟头山庆祝乡旅游公司成立五周年,叫咱们参加。”实际只聘请了赫文亮、章娅莲。“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这么长时间没回去,还真想八队的老乡们。”
这些年鸟头山乡发展很快,乡政府根据当地的自然环境开发景点,大力发展旅游业。有的村大面积栽植桃树、李子树或其它果树,月明青年点挖的树坑也都栽上了果树。有的村种植草梅、五味子、葡萄------春暖花开时节,成群结队的城里人来这里观赏桃花,领略、享受山乡的自然风光。
“好哇,正想去散散心哩。”
黄克豪不吭声,很多场合高天榜就是他的代言人。
赫文亮、章娅莲、高天榜、黄克豪、丁龙、司大民相聚在安泰大酒店。好朋友见面格外亲切。
“大民,柳翠霞还好吧?”赫文亮问。
“她呀,蒲柳之姿,望秋先零。哪象三姐,三姐是------”
赫文亮接话说:“我三姐是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你们就拿我开涮吧。”
酒喝正酣时,高天榜眯着小眼睛,“大民,听说下半场要换人啦?”
“听谁说的?”
“别管听谁说的,有没有这回事吧。”
“怎么说呢?哥们在一起不能说假话,就算有吧。”
章娅莲说:“当初不是挺好吗?这是怎么啦?”
“也没怎么,就是话说不到一起去。望秋先零不是瞎说,她现在就是八十岁的老太婆,常常为了一点小事能唠叨一天。”
“你们这帮臭男人,有了能耐就想入非非起花心,还找借口说什么感情不和啦,话又说不到一起啦,都是瞎扯淡。大民,我说的对不对?”
“也不尽然。”
“什么不尽然,都一样,包括你司大民。”
赫文亮有意无意地,半开玩笑地,“‘心变莫非石浮塘。’”
司大民若有所思,他当然记得,这是青年点时自己对柳翠霞说的话。几十年过去了,自己的承诺或者说是爱的誓言早已淡忘,今天提起,司大民心里掀起了波澜。是啊,青年点时我们多么恩爱,月明明珠、密林深处都藏匿过我们的身影。上大学期间,翠霞给我寄过钱,汇过粮票,后又去省城为我洗衣做饭。结婚后对我也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无可挑剔。可日子久了,我常常嫌她这嫌她那,还无端指责她,常常发无名之火------难道我真的起了花心?
“大民,怎么了?”赫文亮问。
“噢,没怎么。”
章娅莲说:“我在说笑,大民往心里去啦?”
“没有,怎么会呐。”
散席后,司大民回到宾馆,躺在被窝里没有睡意,他开始反思过去,检讨自己。这一夜,宾馆的一个房间始终亮着灯。
回到家,司大民将一束鲜花献给柳翠霞。“老婆,这些年我愧对你,让你受委屈啦。这花你拿着,算是我对你的一点欠意。翠霞,今后我会好好地疼你、爱你,好好过我们的小日子------”
先是愣,后是喜,再是感动、激动,柳翠霞抱着丈夫哭了起来------
一二四
三辆轿车行驶在乡间的柏油路上,远处的山峦,近处的禾苗、大瓦房------都在移动。
七月二十日,在鸟头山开完会,吃完午饭,赫文亮坐在章娅莲的车里,高天榜、黄克豪各开一辆车,驶向月明大队第八村民组。
“是不是着急见你的佟大姐啦?”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咋样了。”
“富了呗,别人都富了,佟大姐那么能干能不富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
“文亮,抓紧买辆车吧,瞅瞅哪个老板还骑着自行车,再不买以后不准坐我的车。”
“坐三姐的车还能多说说话,这可倒好,还不让坐了。好吧,过段时间我买个好的。”
大门敞开,远远地见到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里。
房子还是那栋房子,在众多新瓦房的影响下,它显得寒酸。现在已看不见草房了。
近了,看清了院子里的人是佟春华。
“三姐,慢点开。”
车子一慢,后面的两辆车也慢了下来。高天榜猜想:亮子是想给佟大姐一个惊喜吧?其实,赫文亮是想从不同的视角多看一眼这个房舍。
房门侧棱个膀子大开着,所有的接缝都不严紧了;有四个窗口钉有塑料薄膜,所有的窗木棱发白,有破损地方发黑,星星点点的腻子残存在玻璃上;猪圈还在,里面却没了猪;狗窝还在,却没有狗的叫声;大柳树不见了,只有一个树墩子留在大门旁;一只大公鸡和二只小母鸡在院中;屋檐下有串红辣椒,应该是去年的,红辣椒随着轻风微微摆动------
佟春华拿着一个小柴棍在地上划着,脑后那个大独辫子长了,不那么紧了,整个头蓬松凌乱。上身是褪色的红半袖衫,下身是布满小花的衬裤,裤脚起了毛边,还有小口子。
孑孑一人,冷清院落。
小母鸡只顾低头啄食,大公鸡挺起胸膛,警惕地“喔喔”叫,好象随时要飞走的样子。
佟春华猛然抬头,应当是大公鸡警示起了作用。
高天榜戴着墨镜,大花衣服敞开着,露出黑色的大肚皮,一条竹筷粗的黄金项链从脖子垂下,直抵肚脐眼。黄克豪,浅黄色半袖衫掖在乳白色的裤子里,黑色的窄皮带系在腰间很是显眼。赫文亮,圆领短袖衫散在蓝色的沙裤外,虽然朴素却显非凡气质。章娅莲,金色的卷发散披肩后,上宽松、下窄紧的蝙蝠衫,与筒裙、高跟鞋衬托出苗条的身段。徐风拂过,飒爽英姿。
先是一怔,大热的天打了个寒噤。定定神,“我的天啊,我还以为------”一歪一扭地挪向大门。
赫文亮迎上去,抓住佟春华双手,“大姐,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腿------”
“呵呵呵没什么,坐的时间长了,腿脚有点麻。”没了以前的爽朗,没了以前的风风火火,但看的出她十分高兴。“啥时来的?快进屋。”
在房门口佟春华停往脚,“别进去了,外边凉快,我找几个小板凳。”
赫文亮说:“好多年没来了,我进屋看看。”
“屋里热,还是别进去了。”
高天榜说:“怎么,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屋也不让进?”
“好吧,那就进去吧。”
进了屋,赫文亮四处看了看,“大姐,以前的箱柜呢?还有缝纫机都哪去了?怎么,连台电视也没买?”
“唉!别提了。”佟春华只好说出了实情。“至从你姐夫迷上了‘三D’,这个家就没得好,东西输的溜溜光不说,分的山,分的地,就连这个房子也都输了。”
起初,葛祥和不知道“三D”是怎么一回事,他经常见陈奎胜、葛祥林研讨有关“三D”的图。有一次,心里好奇也跟着看了起来,到了晚上扣了三个号,没想到这三个号竟然全出来了。一个号买十元钱,三个号竟意外得到了六十元钱。从此,葛祥和上了瘾,迷上了“三D”。一开始小打小闹,后来输了钱便越玩越大,一宿输个一千、二千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一宿还输过八千元。
没有眼泪,可能流干了吧。没有哀怨悲戚,佟春华平淡地讲述着,好象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家里的这点财产全输了,再没什么变卖了,他就在硼海一家拍卖行抬钱,现在算算还有三万多。刚看到你们时,我还以为又是来催债的。”
章娅莲问:“常有人来要债?”
“常来,今天上午还来了。每次来都推推搡搡的,俺家祥和常挨人打。”有三次,为了掩护丈夫自己还挨了打。
“大姐,你怎么不去找我?”
“你姐夫倒想找你来着,我没让,我跟他说:你要找文亮,我就跟你离婚。”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姐夫找我?”
高天榜说:“你们不是好姐弟吗?你和亮子不都拜了天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为这事我开不了口。”
我怎么不早来呢?我为什么不早来呢?如果换位一下,佟大姐能这么多年不来看我吗?
“姐夫还玩‘三D’吗?”章娅莲问。
“玩什么玩,没有钱,老葛头已经不收他的号了。”
老葛头就是耍钱被铡掉手指的葛呈忠。葛呈忠是个小庄,他给硼海市的一个大黑庄收号,从中挣水子钱。
“家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姐夫和大玲、二玲呢?”赫文亮想起了其它人。
“陈兔子给弄了个‘倒骑驴’(倒骑的三轮车),你姐夫蹬三轮挣钱去了。大玲和二玲都到外地打工,每年过年才能回来一次。”
“怎么才能联系到姐夫?”
“为了干活方便,给他弄个‘小灵通’。”
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佟春华,“大姐,你把姐夫叫回来。”
“别叫了,他哪还有脸见你们。”
“叫他回来吧,这么多年没见怪想的。”
“好吧。”要通了葛祥和“你在哪?”
“春华啊,什么事?我在祥林这,他家猪圈墙塌了我给砌砌。欸,哪来的手机,谁的?”
“别管了,你回家一趟。”
“正干活呢,等干完活我就回去。”
“马上回来!”
“好好好,我这就走。”
高天榜说:“看我姐夫多听话、多温柔,象个大姑娘似的多好。”
“他呀,哪都好,可九十九个好有这一个不好就要血命了。”
几个人来到院子里。
不长时间,葛祥和骑个破旧的三轮车回来了。他身上的蓝衣衫只剩下三个小钮扣,劳动布裤子的膝盖部位已磨的发白,两个裤腿有泥点。小平头,小平头上的每根发丝都顶着细小的灰尘。虽然风吹日晒,脸却白皙,脸蛋还是粉红的呢。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快进屋。”还是一见人就笑。
高天榜说:“老伙计,听说玩‘三D’没少挣啊。”
手在三轮车的扶把上不停地动,“别听她瞎说。”
“我瞎说?你老婆长的丑,要不早卖了。”
佟春华还要说什么。
“行啦,文亮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快让他们进屋坐会儿吧。”走在佟春华身边小声说:“给我点钱,我去买点酒、买点菜。”来到屋里,伸长脖子往窗外望,“你在家把公鸡杀咯。”家里也就没什么了,这公鸡要不是警惕性高、飞得快,也早叫人抓走了。
“看俺家祥和,接人待物,为人处事多好,可就是------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
佟春华从墙角一个纸盒箱里翻出一叠钱,有一张十元的,剩下全是五元的,加在一起能有五、六十元。又从兜里掏出些一元的纸币,一起交给了葛祥和。
赫文亮说:“好,这么多年没在大姐家吃饭,今晚就在大姐家吃了。”
“你们先坐着,我一会就回来。”葛祥和要走。
“姐夫,你就别去了。”赫文亮瞅了一眼黄克豪,“就让大牙去吧,他开车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葛祥和说:“这怎么行,到我家来怎能让你们花钱。”
赫文亮说:“要不你把钱给大牙,让大牙去,你就别去了。”
“好吧,那就麻烦黄老弟啦。”
葛祥和松了一口气,这点钱能买什么?我现在赊账也没地赊呀。
黄克豪走后,赫文亮问葛祥和:“姐夫,听说你在硼海借了钱,在哪借的?”
“刚进城的‘鑫鑫寄卖行’。”
“你有寄卖行的电话吗?”
“有,6765888。”记的还挺熟。
赫文亮问高天榜:“你知道这家寄卖行吗?”
“听说过。”
“你打个电话,就说葛祥和的钱由赫文亮来还。”
葛祥和说:“别别别,这怎么好意思。”
章娅莲说:“姐夫,你就别管了,叫他们弄去吧。”
“喂,寄卖行吗?”
“是,你是哪一位?”
“我是高天榜。”
“谁,高天榜?”
“妈了个巴子,我是老天爷!”
“哎呀,是高大哥啊。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刚才没听出来,千千万万别见怪。大哥,你有事?”电话里就能听出点头哈腰的媚态来。
“一个叫葛祥和的在你那抬钱了吗?”
佟春华竖起耳朵。
“是,头午我还派人去要嘞。怎么了大哥。”
“葛祥和是我的朋友,他的钱我来还,以后不准再找他的麻烦明白吗?”
“朋友哇,大哥怎么不早说。既然是朋友,那钱就算了。”他还,他还谁敢要?
“别,我得把本钱还给你。”
“这不是寒碜小弟吗。我正想拜见大哥呐,那钱就当见面礼了,以后还请大哥多关照。”
“好说,有事尽管打电话。我现在叫人去你那,你把借条还是欠条什么的给他。”
“行行行,我就在这等着哪也不去,你派人来吧。”
高天榜又在准备着打电话。
“谢谢,谢谢天榜老弟啦。”要知道,寄卖行的钱把佟春华压的透不过气来。
“无所谓,小事一桩。”
“姐夫,在别的地方还有欠账吗?”赫文亮问葛祥和。
“在庄家有三千五,还和陈兔子借了一千。”
“什么,兔子那还有一千?”佟春华指点着葛祥和,“你呀,活活能把人气死。”
赫文亮拉开手里的小皮包,“姐夫,这有一万元,你拿去把账清一清。”
“不用这么多。”
“拿着吧,这些年邻里邻居的都可能帮过咱,你买点东西去看看人家。”
掐着钱撂的一个角,眼瞅佟春华,“这------”
佟春华满脸通红,脑门都有汗了。
高天榜推了一把葛祥和,“快去吧,还等什么。”
“老弟,你让大姐——让大姐——”
章娅莲说:“佟大姐,你什么也别说,文亮不是你的弟弟吗。”
赫文亮说:“大姐,没什么事我们仨个去青年点看看。”
“好吧,记得早点回来,别太晚了。”
章娅莲站在房头,望着自己曾经睡过的地方感慨地,“哎——这世界上的事啊。”
赫文亮问:“怎么了三姐?”
章娅莲没作声。
猜不出三姐在想什么,“三姐是不是想在这再睡上一宿?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最好把点里的人全叫回来。”
“过去的事,无法回来啦。”在眼前搧了一下,一只小飞虫转了一圈逃走了。“人这一辈子啊,总会有遗憾的事情。”在这里,文亮曾经热烈地拥抱过我。在这里,我拒绝了文亮的爱。
奇怪吗?不奇怪,人的思想就是这样复杂。章娅莲毕竟自弃了真爱,错过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三姐还记得吗?有一天我去了佟大姐家,你就在这里等,一直等到半夜。”
“是一个晚上吗?还覥脸说呢。你呀,你那个时候真让人操心。”
“想想挺有意思的,每次走到这里我都轻手轻脚的,生怕碰见你。”
“你当时的小样真招人笑。”
“你都看到了?”
“你说呢?”
月明明珠南面的山坡上,高天榜挥着手,“快过来呀!你俩磨蹭什么!”他早到了月明明珠。
月明青年点门前的小溪,不知什么原因没水了,只有溪水流淌过的痕迹,四块大石板也还对面摆放着。章娅莲、赫文亮在小溪边等待回归的高天榜,三个人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葛祥和荣耀地在堡子里转了一圈,村民们羡慕佟春华结交了一个好弟弟。
葛呈忠接过三千五百元钱,用缺了一个指头的手捋着稀疏胡须,“这下好了,春华这条龙,让赫文亮点上眼睛就要破壁远去,你们两口子就要一步登天喽。”这张脸,不是催债时那张脸了。
葛队长的媳妇冯淑芬,对了,葛祥富不是队长了,接替他的是葛祥林,葛祥林是第八村民组组长了。陈奎胜的媳妇葛带娣,孙芳平的媳妇葛红梅,葛祥林的媳妇叶春兰,还有乐百灵,她们都来佟春华家帮忙。乐百灵种植五味子赚到了钱,她的精神状态良好。看得出,脸的涂抹、服饰的搭配是用了心思的。
黄克豪回来了,炕上堆放着一箱白酒,三箱易拉罐啤酒,还有烧鸡、烤鸭、猪头肉等熟食品。厨房里有各种蔬菜。
葛祥和从车里搬着东西,心里想:这得花多少钱,我的那点钱能够买什么?
“真香啊,我的好大姐,能不能先给我来一块解解馋。”高天榜嚷嚷起来,炖鸡的香味飘到了院子里。
佟春华扯下一个鸡大腿,“你老天爷想吃,谁敢不给。”
见了乐百灵,高天榜跑过去,“我的小百灵,今天可真漂亮。来,让我亲亲。”
“一边去,又来取笑我,这么多年还没变。”
“看样子你是发大了。”
“发什么发,挣点小钱。哪象你老天爷,”用一根手指挑起大金链子,“你这一个,就顶上我全部家当了。”
乐百灵说话的嘴形,淑女的手形,弱不禁风的身形都没有脱胎,还有青年点的影子。
“姐夫,你去把葛队长,还有其它帮助过咱们的人都叫来,一起乐呵乐呵。”赫文亮说的“葛队长”是葛祥富。
“好,我把兔子、孙老师、祥林他们都叫来。”
陈奎胜不用叫,他已走进了院门。
人陆陆续续来了,菜一个接一个地上。拼在一起的两个桌子摆不开,有几个盘子骑到了别人的肩膀上。
“今天是个好日子,十多年了,我和我的小老铁又见面了。我高兴,我往后再不怕有人敲俺家门,俺家祥和带给我的‘美好生活’到此结束啦!”佟春华一个人在家时洗了脸、梳了头,脑后的独辫子扎的紧实了,说话又有了精神头。
“说什么呐。不过这些年春华跟我确实受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我挺对不住她的。”
脸贴脸一下,“我愿意,我愿意和你受苦遭罪。”
陈奎胜不屑的表情,“恶心人。”
“管不着,俺就是愿意。”
“葛祥和听见了吗,以后还得继续干。”
“你个死兔子,干个屁!”
“做为一个大老爷们,不抽烟、不喝酒、不跑破鞋、再不耍点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叫他耍钱,叫他玩‘三D’了吗?他要不玩‘三D’干什么都行。”
“好,大娘们这可是你说的,我姐夫跑破鞋也行对不对。”
“对,怎么地。跑破鞋就和你家带娣跑,气死你。”
高天榜拍着手,“精彩,太精彩了,请继续。”
章娅莲说:“继续什么继续,还是让文亮说两句吧。”
“好,我说两句。今天去青年点看了看,以往的很多事情仿佛就在眼前。哎,时间过的太快了,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们这些人大都年过半百了。”目光落在了佟春华身上,“今天见了佟大姐,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我真后悔没能早几年来看看我这个老大姐。”停顿片刻,“这样,趁着没喝酒先把事说了。我先谢谢在坐的这些年对我大姐、姐夫的照顾,以后谁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就说,别客气。再有,今晚吃完饭,大姐、姐夫就跟我们一起走,到了硼海我会安顿好你们的。”
佟春华说:“我不去,去了市里我能干什么,没活干我还不得劲呢。”
“去吧,去了市里我一定让你有事做,一定不让你闲着。”
“那也不去,俺家祥和去了又不知惹什么事。”
“大姐,你就听弟弟的吧,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再在这里啦。”
葛带娣说:“你不走干啥,房子房子没了,地地没了,什么什么都没了,你还呆在这干嘛?”
冯淑芬说:“你傻啊。”
赫文亮说:“大姐别多想了,跟我们走吧。明天给大玲、二玲打个电话,叫她们都回来,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再说我也想她们了。”
“好吧,象带娣说的,在这什么都没了,再呆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拿起酒杯,“来,干杯!就当你们给我送行了。”
冯淑芬、叶春兰这两个老娘们真能喝,看样子现在的佟春华也不是对手。在几个老娘们的带动下,酒桌上的人都没少喝。
佟春华夹着一块鸡肉“呵呵”地乐。
章娅莲问:“佟大姐,你笑什么?”
“你们在青年点的时候,老天爷这帮偷鸭的反倒把偷鸡的给抓了,你说有没有意思。”喝多了,满脸通红,“三姐,你说有没有意思。欸,三姐,你现在不怕我把你的小老弟给强奸了吧?哈哈哈。”乐以忘忧的佟春华开心大笑起来,所有的烦恼、愁闷都没了,爽朗的她又回到了人们中间。“你说俺家祥和都不怕你怕什么。你呀,你就象个老妈子,不让文亮干这,不让文亮干那,也不让文亮跟我好,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佟春华唠叨着,象是要把几年欠说的话补回来似的。
章娅莲很高兴想起这些事情,“我倒不怕你俩怎么样,我呀,我就是怕文亮跟你这个大姐学坏喽。”
“跟我学坏喽?我多好,我多好,我比谁都好,是不是祥和。”把葛祥和的手抓起来,“看看俺家祥和的手,又细又长多好,再看看我的,”把两只手放在一起,“再看看我的,又短又粗还黢黑,俺俩换一下就好了。”
陈奎胜说:“有什么好的,一看就是个耍钱的爪子。”
“滚蛋,再不许说俺家祥和啦。”
佟春华高兴的样子,使赫文亮来了兴致,“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干脆咱们就喝个通宵吧。”
章娅莲也来了兴致,“好哇,咱们难得一聚,就喝它个通宵达旦。人生能有几回醉,今晚不醉何时醉。”
老天爷眨着小眼睛,“既然这么高兴,咱们到院里跳舞怎么样?”
佟春华积极响应,“好!跳就跳。兔子,把你家的录音机拿来。”
葛祥林说:“我家近,我去拿。”实际,他家的录音机要比陈奎胜的好。
夜空睛好,美妙的音乐在农家小院响起,在小山乡上空萦回。
佟春华聘请了高天榜。
赫文亮聘请了乐百灵。
章娅莲聘请了老队长葛祥富。
陈奎胜鼓动葛带娣,“你去和大牙跳。”
“我不会呀。”
“什么会不会的,跟着瞎跳呗。”
黄克豪走过来伸出手,“嫂子没事,跳起来就好了。”
陈奎胜找了个舞伴,进入了“舞池”。
乐百灵的眼睛在自己的衣袖擦蹭着,鼻子发出抽吸的声音。
“怎么了,百灵?”赫文亮问。
抬起头,“没什么。”
“生活有困难?”
“没有。”
“有的话就说,都是一个点的我们会帮你的。”
“真没有。”
面对青年点的人,乐百灵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夜深,舞曲传的远,小院里聚了一圈人。看着翩跹起舞的一对对,有的人心里发痒,跃跃欲试。
佟春华一边跳舞,一边拉着围观的人,“来呀,来呀,都来跳啊。”
有的进了圈子里,有的往后缩。
乐百灵默默离开,她没有回家,野地里一个伶仃的影子。
“哎——”仰望天空,一声长叹,月光下一双晶莹的泪珠逗留在眼中。
小院里传来欢畅的舞曲------
不知什么时候,葛祥和和几人把桌子抬出来,又从哪弄些凳子,人们跳累了就坐下来喝酒,喝了酒又去跳舞。
下半夜二点了,才有人开始离去,下半夜三点多才结束。
沾枕就着的佟春华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这天的事情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掐了一下胳膊,疼,自己是生活在现实中。
一二五
硼海集团大院早已修整完毕,该铺草坪的地方铺上了草坪;该种花的地方种上了花,有的初春开,有的夏季开,有的秋季开;该修建花坛的地方修建了花坛,花坛里有梅花鹿、仙鹤、企鹅、大熊猫,一厂院内的那个花坛里还有假山、喷泉,喷泉下的池水中有鱼儿;柏油路两旁、围墙下栽的小树都长高了;集团办公楼右侧是个大花房,各色鲜花竞相开放。集团大院规整,显得明亮。
令人赞叹的是,在这若大的场区内几乎看不到废纸屑,烟头和其它杂物。这是因为除了两个清洁工外,工人们都自觉地遵守“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维护公共卫生的五项规定”。规定中有一条这样写到:“不准室外吸烟(外来客人室外吸烟,由接待部门负责清理烟头)。”客人们知道了这项规定,谁还好意思在室外吸烟呢。
两辆轿车向硼海集团驶来,一辆车里坐有司大民。
“赫大哥请——看!”做了一个请女士跳舞的姿势。
“你这孩子搞什么鬼。”
“欸,哪去了?”发现身后没人跟进,李盈秋出了屋,“姑姑,你怎么躲起来了。”把佟春华推进总经理办公室。
葛祥和也进了屋。
佟春华,头发烫成了大卷,脑后的大独辫子被披肩卷发所代替;头顶有个显眼的天蓝色发卡,额前、耳边没有一根发丝;虽然不是浓妆艳抹,但光泽生辉的大圆脸却是神采奕奕;一件紫红色的旗袍掩饰了臃肿的身躯;胸前与旗袍同一布料的花朵儿,衬托出整体的典雅;脚下船形的高跟鞋,弥补了身矮的缺陷;圆领处一条黄金项链,尽显荣华富贵。(黄克豪给佟春华买了个金项链,高天榜给葛祥和买了个金戒子。乐的佟春华:我这下可抖起来了。)这哪是农家妇女,这就是都市的贵夫人。
葛祥和,咖啡色的衣衫,暗细竖条的深色裤子,腰间系着一条黄色皮带。理过发,洗过桑拿,葛祥和面如冠玉,朗目疏眉,与农村的他判若两人。
“哈哈哈,穿这一身我都不敢见人了。”这一笑,露出了佟春华本色。
“小李,今天的事办的非常好,想要什么奖励?”
“你高兴就好,别象昨天似的,脸拉的这么老长。”(昨天给佟春华买过两套衣服了,可不知为什么,崭新的衣服在她的身上却那么的不顺眼,还不如在农村穿的衣服。)
“你这孩子,还记仇。我们陪姑姑、姑父出去转转好不好?”
“好哇。”
“那就走吧。”
几个人在楼梯口遇到了王长理。
“赫总你好。”
“王总你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下乡时结识的------”
已是下午两点半了,王长理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李盈秋成了导游,“看,那是金叶榆。”又指另一个方向,“看,那是九角枫。”
“这是什么树?这树怎么有红的,还有绿的。”不是红的,其实是紫红色的叶子。
被葛祥和问住了,李盈秋瞅着赫文亮,“赫总,这是什么树,我说不上来。”
“这叫美国红栌,美国红栌有很多种,这是其中的一种。它又叫红叶树或烟树。”
花坛边,李盈秋又在讲解。
“这三棵梧桐树(是梓树,硼海人都叫它梧桐树)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是我们栽的。”
一棵在假山的山腰,二棵在山脚下。梓树的阔叶舒展开来,豇豆似的种子缕缕下垂,风一吹微微摆动。这些年,公司大院里除了原有的二棵外,又自然生长出好多棵梓树。
“这叫音乐喷泉。”
水柱随着音乐升上空中,在空中飞扬。降下的水珠散落在水池里,假山上,梓树的叶子上也挂着水珠。
“这条龙就是我们的赫总,这座山就是我们硼海集团。”还真能比喻。
一条红色的龙盘在竖起的巨石上,它的爪子用力抓着巨石,抓着假山,头向天昂着,嘴向天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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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机关院内。
“那几个人是谁?他们在干什么?”佟春华眼睛近视,却能先看到人。
有五个人好象在逛风景,其中一个肩扛摄像机在录着什么。
那不是司大民和三姐吗。“小李,你陪姑姑 、姑父先去花房,我过去看看。”
“好,你去吧。”
赫文亮向五个人走去,到了近处,“大民,你在搞什么明堂。”
“文亮,我给你介绍一下,”司大民指着一个带眼镜的,“这位是------”
“先别说,让我想想。”
带眼镜的人也觉得眼熟,也在端详赫文亮。
“你是省城的大记者方鸿雁。”
“你是抓小偷的赫文亮!”把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推了推,抓住赫文亮的手,“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在这碰见了你。”
看来两个人彼此的印象都很深,记性也都很好。
司大民问:“怎么,你们认识?”
方鸿雁说:“和你一样,我们也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司大民碰了一下赫文亮的胳膊,“你的人可真厉害,说什么也不让进,如果不是遇见了三姐还真就没招了。”
章娅莲在办公室里见到司大民和三个陌生人,便急忙下了楼。从见面的那一刻,方鸿雁便左一眼右一眼地偷窥章娅莲。
司大民暗自思忖,这个方鸿雁莫非是单身?莫非看中了三姐?再不就是------可看不出他是那种人啊。
张延廷站在大门口往这边望。
“大民,那个门卫你不认识?”
“我认识,我怎么能认识他?”
向大门口招手,“张师傅,你过来一下!”
张延廷小跑着过来。
把张延廷拉到司大民面前,“好好看看,到底认不认识。”
“认识,他不就是不让我们进来的保安吗。”
“把大沿帽摘了。大民,这回再看看。”
司大民想了一会儿,“你是------”不敢确定地,“你以前是开车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姓张,叫张延廷!”对赫文亮说:“这就是拉我们去考场的张延廷师傅。”
“拉你们去考场?噢,原来你就是和我们赫总------”
“对对对,我和你们赫总就是那两个倒霉蛋。张师傅,这些年还好吧。”
“还好,还好。”
章娅莲说:“别站着啦,都进屋吧。”
方鸿雁已是省城一家报社的副社长兼总编。听说硼海风景好,便随同社里的明星企业专访小组来到硼海。来时,会同了曾经在火车上结识的司大民。
两名记者在张延廷的陪同下,到各处拍摄、采访、收集资料去了。
贵宾室里,方鸿雁问:“赫经理,当年你那个姐姐现在干什么?”镜框里的眼睛瞄了一下章娅莲。
“怎么,你没看出来?”
章娅莲“哧哧”地笑。赫文亮与方鸿雁相认时,她也记起了方鸿雁。
“难道她------”
“没错,她就是我的那个‘两姨姐姐’。”
章娅莲说:“方记者,别听他的,你当年的文章都搞错了。”
“搞错了,难道你们不是两姨的?”
“我这个姐姐虽不是两姨的,但比两姨的近,虽不是亲姐姐,但比亲姐姐亲。”
“噢,明白了。”这次方鸿雁是真的明白了。
司大民笑自己:我都瞎想些什么,方记者怎会是色狼呐。
有人敲门,进来一位妇女。她的手,她的脸,看的出她是一个终年操劳的人。
“范师傅,你有事?”赫文亮问。
“赫总,你帮了我大忙,你什么也不缺,不知怎样感谢你,我做了这个。”把手里的锦旗展开,上面是八个大字:“大恩大德,今世不忘”。
屋里的人看着范师傅,屋里的人使范师傅拘谨。
这个范师傅是高唱的母亲,高唱是赫文亮在铁路地道口处遇见的那个小男孩。“这支笔送给你,希望你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一定比赫伯伯强。”这话在小小年纪的心里扎下了根,他学习勤奋刻苦,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考上了每个学子都向往的北京大学。但由于父亲得了肺癌,零四年十月离开了人世。治疗期间用尽了家里积蓄,并欠下了近两万元的债务,这对本不富裕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又赶上孩子上大学,面对上大学的费用,高唱的母亲告贷无门,夜里常常望月长叹,暗自流泪。赫文亮得知此事后,资助了高唱上大学的费用,并把他的母亲安排在二厂,做了一名生产车间的包装工。
赫文亮走上前去,“范师傅,花这钱干什么,把它退回去吧。”
“赫总------”眼有泪花。
“好好,我收下。谢谢范师傅,不过以后可千万不要这样了。”
范师傅啊你来的可真是时候,章娅莲从盘中拿起一个苹果,“范师傅,给。”
“我不要。”
把苹果塞到范师傅手里,“拿着,今后有什么困难你就来。”
范师傅走后,方鸿雁说:“看到没,多好的素材,我的那两个人跑一下午,也不一定找到这么好的素材。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久,方鸿雁所在的报社分期刊登了“硼海之星”,“反扒姐弟共创辉煌”,“大恩大德,今世不忘”的文章。
硼海之星这样报导到:“------这里规划合理,环境整洁,树木青翠,绿草如茵。池塘里有蜻蜓戏水,树冠上有鸟儿鸣叫------
工人们身着清洁的厂服,二人成例,三人成行地行进在厂区内;工人们相互尊敬,文明礼让;工人们清晨做早操,午后做间歇操,晚间有组织地跳集体舞。这里不是工厂、企业,这里是军营,这里是高等学府------”
一二六
“一厂有吗?”
“有。”
“二厂!”
“有。”
“三厂!”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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硼海集团在开电话会议,章娅莲对着麦克风呼叫各厂、各矿、各部门。早八点的电话会议不需要通知,这已成了习惯。这个会赫文亮很少参加,早期王长理天天不落,后来他也不参加了,现在工作室里往往只有章娅莲一个人。
章娅莲见荧屏上的人不是四厂厂长,“四厂的李永堂哪去啦?”
“我在。”李永堂出现在荧屏前。
“好,下面开会。我讲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厂的。李厂长,你把钢管的事讲讲吧。”
四厂有个工人,见厂房外的墙根处,有两根钢管放了好几年没有动,便问车间主任:“外面的两根管子有用吗?”主任回答说:“没什么用。”中午下班时,这个工人就把两根钢管扛走了。不巧,刚走出厂子大门就被保安发现了。审问时,他一口咬定是主任同意的。怎么同意的,说过同意的话了吗?没有。点头了吗?也没有。那是默许喽,怎么默许的?说不出来。因为自己只是问问钢管有没有用,而没说要把钢管拿走的话。
“厂里的东西没有用就可以拿回家吗?真是太不象话!再说你的那个主任,当领导的一点敏感性也没有,如果那个工人问起钢管时就加以警告,怎能发生这种事。李厂长,你们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批评教育、罚款,当然了我们要听总公司的意见。”
“那好,说说我的建议,我的建议是工人开除,主任罚款二百,你李永堂管理不善罚款一百。”
“开除?”
“怎么,重了?这个工人拿钢管是个问题,出了错把责任推给别人又是一个问题,总之他的人品有问题。你李永堂可能认为这是个小事,可我不这样认为。给大家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县令,发现一个管库的库吏偷拿一文铜币,于是打他,库吏不服,这个县令提笔批道:‘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于是将这个库吏斩首了。你们说,两根钢管和一文铜币哪个多,哪个少?开除和斩首哪个轻,哪个重?不过可以给他一次机会,李永堂你找他谈一次,如果他能够认识到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并在明天这个会上做深刻检查,可以不开除。但罚款还是一定要罚的,罚多少呢,我看就罚他个二百五十元吧,让他永远记住这个耻辱的数字,耻辱的事。”
各分会场都在笑,这个工人从此多了个名子——二百五。虽然章娅莲在一次会议上阻止过:谁也不准再叫了,谁再叫我就罚他个二百五。可二百五还是二百五,变不了了。
“第二件事,吕茂林你们五矿的财务报表为什么没报上来?”
“没报吗?”
“管部长已经催过了,还没报上来,是什么原因?”
“这------这件事------”
“什么这事那事的,到底什么原因!”
“昨天已经报上去了。”五矿的分会场有人提示。
“章主任,我们昨天报上去了。”
“集团规定的事一定严格执行,不能拖拖拉拉,让你办的事一定要雷厉风行。我最讨厌艮了吧唧,一顿锥子攮不出血,一百扁担擂不出个屁的人。”
各分会场又都在笑。
“第三件事也是你们五矿的,听说有两个工人对吵、对骂起来,甚至还动了手?都在一起干活,哪来的深仇大恨。一个堡子住着,本应亲如兄弟,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吕矿长,你命令他们握手言和,相互赔礼道歉,不然的话通通给我滚蛋!我们公司不留这样的人,我们公司不允许不和谐的因素存在。
第四件事是一厂的,柳红枫有两件事没做好,自己要求做检查。我看没这个必要,因为你是在工作中出的错,干工作哪有不出错的。赫总有个观点:有错误的干部不一定是坏干部,没有错误的干部不一定是好干部。这话乍听起来挺别扭。再说个例子,公司成立不久,一厂会议室有扇玻璃门坏了,别的工人不管不问,装作没看见,而有个工人却拿来了工具。可在维修过程中,门倒了,玻璃门摔个粉碎。这样一来你能说装作没看见的工人是好工人,而维修门的工人是坏工人吗?所以,柳红枫你不需要做什么检查,今后的工作注意点就是了。玻璃门这件事虽然过了很长时间,但给我印象还是很深的。当时那个工人很紧张,担心被处罚。时任一厂厂长的是钟平,钟平问我咋办,我回答说:门公司买,工人给予口头表扬。
第五件事,也是今天重要的一件事。现在有的高层领导很不自重,常有迟到早退现象,更有甚者,下午经常带酒气上班,很不象样子!这事虽然重要,但不想深说,不想多说,希望你们好自为之,自觉遵守公司的各项规定,不能把自己凌驾于集团之上,置身于规章制度之外。”
科室的人明白,这是在讲几个副总,主要是在讲王长理。
“我讲完了,会议到此结束。”
司大民早已站在“工作室”门外,“我说三姐,你嘴荐子还是那么厉害,人家是‘一锥子’‘一扁担’,你却来个‘一顿锥子’‘一百扁担’”
“大民,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来的。”
“昨天来的?为什么不过来?”
“太晚了,你们早下班了。三姐,市里还有点事我这就走了。”
“这就走哇,那明天不是不走吗?”
“明天咱点聚会,我能走吗。”
“对对对,我还给忘了。欸,翠霞来了吗?”
“能不来吗,接到你的电话兴奋的好几宿没睡好觉。家里有点事,她明天来。”
与司大民和好后,柳翠霞没落过青年点的聚会。
一二七
不觉得,佟春华来到硼海已经三个多月了,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但不知怎的,她的心总是不落底。葛祥和倒是随遇而安,陶然自得,活的滋润。
清晨,葛祥和在硼海集团的招待所里摆弄着新手机,他对这个手机非常喜爱。
赫文亮给佟春华两口子买了手机,还买了一对手表。手表是去八队前买的,当天的心情跌宕起伏,赫文亮把手表的事给忘了,回硼海后才想起来。十年前答应买的手表,十年后才兑现。
一阵音乐声。
佟春华洗漱完,用毛巾擦着大卷发,“祥和,是我的手机响吗?”
还摆弄着手机,“是,给。”
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文亮啊!什么事?”隔壁、走廊都听得真真切切。
“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刚洗完脸。”
“你和姐夫八点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事和你们商量。”
“好!”
刚到八点,佟春华、葛祥和来到总经理办公室。
“大姐、姐夫,这阵子在硼海呆的咋样?”
葛祥和说:“挺好,谢谢文亮啦。”
佟春华想了想说:“好是好,可云山雾罩,没着没落的。”
“我就知道大姐是个闲不住的人,过几天保管你忙的不可开交。”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佟春华,“给,这是我家的钥匙。”
“干什么?”
“我和三姐都买了楼,昨天已经搬过去了,除了把穿的带走外,剩下的全给你们留下,你们过去就可以开火做饭了。”
佟春华、葛祥和来硼海后,赫文亮就筹划买楼了。那凤兰走了好多地方,最终在道东新建的居宅小区买了两户楼房,都是一百八十平米的楼中楼。这是考虑到赫文亮上、下班方便。
葛祥和说:“这怎么好。”
佟春华“呵呵”地乐。
“还有,我把火车站铁路劳服的大食堂兑了下来,你们开个饭店,那地方离火车站近,地点好,将来一定能挣钱。”
“硼海铁路大食堂”不是职工食堂,是商业性质的。由于经营不善,不挣钱,承包人早有心兑出去。
大食堂是个平房,正中间是双开大门,东边房头有个小门,可直接进入厨房。厅里有六趟饭桌,每趟十桌。餐厅与厨房的墙壁没有门,只有一个小窗口,供上菜上饭用。房屋的正对面是马路,东侧距火车站的出票口不足一百米。
葛祥和说:“什么事都给我们想到了,谢谢你了文亮。”
佟春华还是“呵呵”地乐。
“大姐,这回不再‘云山雾罩,没着没落’了吧。”
“不了,这回不了。”
“欸,大玲、二玲为什么还没回来,没给她们打电话吗?”
佟春华说:“打了,她们说跟人家签了一年的合同,下个月能回来。”
“回来告诉我一声,我请她们吃饭。这回回来叫她们帮着开饭店,别让她们出去了。”
佟春华说:“这回回来,叫她们走她们也不会走啦。”
一二八
“三姐快看,那个人又来,在那好长时间了。”李盈秋推开里间的房门说。
“哪个人又来了?”
“就那个呗。真有意思,他来过一次了,就在那站着也不进来。”
章娅莲扒在窗台往外看,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凝眸“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牌子一动不动。这不是文亮的亲戚吗?这不是,这不是领着文亮到处卖表把的谭——谭——章娅莲一时记不起谭吉森的名子。
章娅莲给门卫打电话,“找张延廷。”
“我就是,章主任有事?”
“门口有个人,你去问问有什么事,要找赫总的话你就把他领上来。”
“好,我这就去。”
章娅莲来到赫文亮的办公室。
“文亮,你的那个亲戚谭------”
“谭吉森。”
“对,是叫谭吉森,谭吉森在大门口挺长时间了,不知什么事。”
“在哪,在大门口?快走,我们去看看。”
在楼下遇见了谭吉森。
“吉森!”赫文亮热情地拉着谭吉森的手,“快上楼。”
谭吉森几年前就下岗了,他想到硼海集团找份工作,可来了几趟也没好意思走进大门。
坐下后,赫文亮问:“吉森,这么多年不见,现在咋样,干点啥?”
“别提了,下岗后一直在家呆着。”眼睛瞅着地面。
猜出谭吉森来的目的了,“没事干的话来我们公司咋样?”
“不瞒你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就明天过来吧。你想干点啥?”
“干什么都行。”
对章娅莲说:“三姐,让吉森去成都怎么样?”
“行,销售挺适合他的。”
“吉森,你去成都家里能脱离开吗?”
“能。”
“那好,那你就去成都。到了成都找这个人,她叫卢秀珍。”从台历扯下一张日历,写了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座机号码,“这是她的联系方式,你打电话她就会到火车站接你。”
谭吉森这才抬起眼睛,“文亮,谢谢了。”
“谢什么,我们之间还说这个。再说了,我能有今天还不多亏了你。”
“亮子,亮子!”走廊里有人喊。
“是老天爷。”章娅莲向房门走去。
“亮子,去佟大姐那看看啊,她的饭店装修的差不多了。”
原来他就是老天爷,在商店,在大街小巷总能听到这个名子。谭吉森站了起来,“文亮,你们忙吧,我走了。”
“别着急,一会开车送你。”
“不用,我骑车来的。”
装修后的“食堂”大有改观。一进屋,东面是厨房,厨房与餐厅之间扒了个月亮门,通过月亮门可直接给客人上菜、上饭;南面左手起是吧台,紧挨吧台的是三个雅间;西面是半尺高的木地板,这是个讲台,供小型宴会用的。厨房太大,横着坚壁出一个雅间。这个雅间有两个门,一个通向厨房,一个正对吧台的侧面,它为“一号包房”。大厅里的雅间从吧台起是“二号包房”,“三号包房”,“四号包房”。大厅里的六趟餐桌减少为四趟,每趟减少为六桌。
从屋里出来,几个人站在大门前。
章娅莲抬头看了看,“这个牌子不能用了,得重新起个名子。”
佟春华说:“别换了,换牌子还得花钱,文亮为这个饭店花不少钱了。”
章娅莲说:“该花就得花,这个牌子太旧,应该换了。再说这个名子不好,知道的是饭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铁路内部食堂呢。”指着新刷涂料的墙壁和新刷油漆的门、窗,“看看这。”又指着“硼海铁路大食堂”的牌匾,“再看看那,多不谐调。”
赫文亮扬着头,“是该换了,可起个什么名子好呢?”
章娅莲说:“我看叫‘春华快餐厅’挺好的。”
高天榜摇晃着大南瓜脑袋,“不好,不好,光有女的没有男的很不好。”
“要不叫‘站前饭店’,或叫‘大众饭店’。”
高天榜还是摇头,“不好,不好,太俗,太没新意。”
“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你说,你说叫什么名子好!”
“我看叫‘傻子大饭店’好。”
“滚一边去,我就知道你起不出什么好名子。”
佟春华,“哈哈哈,是不是看你大姐象个傻子。”
“不是,绝对不是,你要是起了这个名子,我保你财源滚滚发大财。”
赫文亮想了想,“别说,这个名子还真不错,它给人一种实城感,来吃饭的人心里会踏实,不怕被宰。佟大姐饭菜的价格合理些,量大些,一定会有回头客,效益一定会好。”
“怎么样三姐,亮子都说我起的名子好。佟大姐,你的饭店就叫‘傻子大饭店’吧。”
饭店的名子是定下来了,可在办证时却遇到了麻烦,有关人员认为,‘傻子大饭店’不雅,有损硼海市的形象。高天榜得知后火了,找人去理论:“‘傻子瓜子’畅销全国,我开个‘傻子大饭店’怎么就有损形象了!”后经开会研究才得已通过。
高天榜琢磨起牌匾的样式来,三天后做成的牌匾是这样的:“傻子瓜籽”外包装的卓别林,一只胳膊搭在“傻”字上。“傻子”两个字是黑色的草体字,“大饭店”是红色的黑体字,比“傻子”矮了小半截。整个牌匾搞笑、醒目。
高天榜还对服务员的服装进行了设计。衣、帽类似美式军服,只不过布料是藏青色的,左臂上又印有一个椭圆形的臂章,臂章上是“傻子”两个字。脚下是黑色的高靿皮靴。服务员也是高天榜帮着选定的,身高都在一米六八以上。开业那天,服务员们吸走了很多人的眼球。
一二九
下午,王长理嘴带酒气,脸带酒色,一双醉眼,一副醉态,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后,才回到“第一副总经理”办公室。
章娅莲明白,王长理对前些日子的电话会议不满,这是来示威的。
中午下班后,王长理与原硼海硼矿的党委书记张昌儒邂逅于新建路。在王长理的邀请下,老哥俩走进了一家饭店。
“唉——给人家打工真不容易啊。”
“我力没少出,可到头来又能怎样呢?”
“我堂堂一个副总经理,当年的矿长,却常常受那个老姑娘的气,真窝火。”
“这个老姑娘象个看家狗,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咬一口。”
“我是驽马恋栈,当初跟你一样离开那个鬼地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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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理宣泄胸中的愤懑。
“赫总对你不是挺好的吗,听说这个人满不错的。”
“满足吧,你比我强多了,最起码工资比我多出好几倍。”
“干什么都不容易,凑合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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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昌儒的话,对王长理有些安慰。
“赫文亮这个人还可以,就是那个老姑娘总是跟我过不去。等着吧,找机会我非收拾收拾她不可。”
“算了吧,还是得过且过的好。”
五十五岁的王长理,心里常烦躁,在家里经常对老婆、孩子发火。近一年来,孩子见了他都躲的老远。不知什么时候,他还有了自言自语的毛病,心里的话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
章娅莲敲开“第一副总经理”的门,“王总,你怎么又喝酒啦。”
“都在一起干活,有什么事相互多担待些。”这是张昌儒在饭店门口说的话。王长理没吱声。
他喝酒了,不和他一样的。章娅莲平抑一下心情,语气放的和缓些,“王总,你以后下班前,早一点把垃圾扫出来,不然我们办公室把走廊打扫完就又埋汰了。”
“我的屋,我愿什么时候扫就什么时候扫,用不着谁来管。”
“可以啊,不过你屋里的垃圾要自己放到楼下的垃圾箱里。”
真是给脸不要脸。酒精推动热血迅速上涌,“章娅莲!你是不是故意挑我的毛病,找我的茬!”
“我没有。”
“什么没有,以后少来这一套!”
“是我找茬吗,你看看哪个屋不是在我们打扫卫生前就把垃圾扫出来?你看看谁经常带酒气上班?”
“章娅莲,你太过分了!你有什么权来管我!”
“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章娅莲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告诉你,只要你做的不对,谁都可以管!”
赫文亮正于宋瑛辉通电话,他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你一句我一句,一句比一句严酷。越吵越激愤,一声比一声高,整个大楼迷漫着怒吼。
很多人聚拢过来,别的楼层的人也来了。见两人的样子,没人敢上前劝架的,或者不知该怎样劝,因为两个人都是公司的主要领导。还有个别人是卖呆不怕乱子大,吵的越凶他们越高兴。
赫文亮通完电话忙出来,“长理,什么事动这么大的肝火。消消气,有事慢慢说。”
“总经理,你来的正好,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话,我这个副总经理和她的办公室主任到底谁管谁,到底谁说了算!庸俗一点讲,到底谁的官大!”
一时间,赫文亮不知怎样回答是好。
章娅莲毫不相让,“什么官大官小,只要有错谁都可以说,谁都可以管。别说我是办公室主任,就是一个普通工人也可以管!”
“你别太猖狂了,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不要把我的忍让当软弱。总经理都敬我三分,你算老几!”
见到赫文亮,王长理反到更加激动,心中的积怨彻底地爆发出来。他失去了平日的矜持、儒雅,他失去了理智。
“------想想吧,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还是个老姑娘。”
言多必失,就连王长理自己也觉得话说的过了头,如悬河、似泻水的话语戛然而止。
章娅莲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你------你------”指着王长理的手在颤抖。
赫文亮怫然作色,穿云裂石般地,“王长理!”
王长理酒醒了,怔住了。
在场的人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赫文亮这种表情。
章娅莲奇诧地看着赫文亮。
赫文亮正颜厉色地,“你不是想知道谁的官大吗?你不是想知道谁管谁,谁说了算吗?我现在就明确地答复你:在这个公司,章娅莲不但能管你这个副总经理,还可以管我这个总经理,管公司所有的人,这是我对你说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在下班前必须写出书面检讨,并当面道欠,如果能得到章娅莲的谅解,你明天还可继续上班,否则的话——我不说你心里也会明白!”
王长理彻底清醒了,他蔫了下来,“我明白。”
没想到,赫文亮能当着几乎是全楼的科室人员说出这番话,当着满走廊的人,无情地抨击平日里尊敬有加的王长理。章娅莲的血液又正常循环了。
“都回去吧,明天早晨的电话会议改在九点,任何人不得请假。”赫文亮是想公开批评王长理。
人都散去了。
“三姐,到我屋坐会儿。”
一进屋,“这个王长理太不象话,快要把我气疯了。”
递给章娅莲一瓶饮料,“喝点水,消消气。”
“都怪你,都是你把他惯的。”
“很可能,这些年我也许太迁就他了。可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三姐,如果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我可以考虑开除他。”
“唉——算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要是认个错这事就算了。还是你说的对,他终归为买下硼海硼矿出过力,为公司做过不少事。”
“那也不能太居功自傲,目空一切了。是时候了,不杀杀他的歪风,科室人员就不好管了,他已经影响了很多人。”瞥了一眼章娅莲,“当然喽,要是不了了之,我三姐在公司说话谁还会听呢。”
知道这是在调解自己的心情,“一边去,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公司。”
王长理关上门,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得安宁。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能对章娅莲说出那种话?怎么能向赫文亮提出那样可笑的问题呢?难道我不晓得“打人莫打脸,说话莫揭短。”这个简单的道理吗?难道我不知道硼海集团是私营企业吗?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吗?顺嘴溜出:“谁官大,你说谁官大。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王长理想到了离开公司,可又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走了吗?不,决不,没了薪水不说,我无法面对世人,就是走,我也要堂堂正正地走。
酒气散尽,王长理羞愧难当,他提笔写道:
“娅莲:
今天,你我之间发生了本不该发生的事情,细细想来惭愧至极,无地自容,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我怎能拿你的终身大事来羞辱你呢?我后悔,我恨自己,可一切都晚了,在这里我只能向你说声对不起,期待你的原谅。”
放下笔,在圈椅上点燃一支香烟。硼海硼矿时,求自己办事的人络绎不绝,虽然矿里效益不好,自己却风光。可现在,可今天呢。王长理懊丧地叹了口气,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
“小李,你们主任在吗?”王长理推开办公室的门问李盈秋。
刚才还是傲气冲天,现在却是谦恭卑顺。
“主任还没回来。”
另三个科员传递眼神:咱们刚才说的话,不能被他听到吧?
章娅莲站在王长理身后,“你找我吗?”
“章主任,我------”
“有事的话,到你办公室吧。”
王长理领情地点点头。在办公室,虽然隔着一道门,外面四个人还是有可能听到说话的。
“章主任,谢谢你给我赔礼道歉的机会。”进屋后,王长理将手里的信递给章娅莲,“真是对不住,还请多原谅。”
看着信,“王副总,你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说话过于偏激,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也请你多多谅解。”
“别说啦,再说我真的无地自容了。”
章娅莲接赫文亮电话。
“啥事?”
“三姐,你在哪?我去办公室,小李说你不在。”
“干嘛,查岗呀?”
“哪敢啊,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出去走走。”
想想对三姐说的话,想想那张脸,赫文亮厌恶王长理了,他不想让三姐与这个人多说一句话,多呆一会儿。
“好了,你先下楼等着吧。”
无间无忌的话语,使王长理更加确定自己是老糊涂了。
“王副总,就这样吧,今天的事谁也别放在心上,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好,谢谢章主任的宽容。”
“对于这个”举起道歉信,“我们之间不需要。”把信握成一团丢进纸蒌里。
一三零
早晨上班后,赫文亮直接来到办公室,“小李,昨天叫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总经理吩咐的事哪敢不办。”原本的话咽了回去,眼前这张脸没了往日的亲和。“都办好了,会议地点由工作室移到小会议室;参加今天的会议是各单位的一把手;科室人员必须在九点前到小会议室。”
赫文亮转身走了,这是他来办公室第一次没进里屋。
不到九点,科室人员全到场了。
赫文亮走进小会室,面无表情地坐在台前。
人们感到了有事要发生,王长理有了不祥预感。气氛凝重。
赫文亮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头扫视一下会场,“到点了,陈风来了吗?”
“来啦!”陈风举手示意。
“你看看科室的人员到齐了没有。”
“赫总,全到齐了。”
“好,今天这个会由你来主持。你叫叫线,我有事宣布。”
经过深思,赫文亮改变了会议的初衷,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连章娅莲也不知道,也没想到的重大决定。
陈风愣了一下,“是。”
这是怎么回事?会场的人相互对视。
陈风呼叫各部门,应答的都是一把手。
“各厂矿、各单位注意啦,下面请赫总经理讲话!”
“我宣布一下人事变动,人事部的艾春苗请做好笔录。”
王长理的心悬了起来,分会场的一把手们屏气凝神。
“免去王长理第一副总经理职务。”
王长理紧闭嘴,仿佛一张嘴心就能蹦出来。
章娅莲瞪大眼睛,屋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所有的目光全聚焦在赫文亮脸上。
“免去刘万祥第二副总经理职务;免去陈风第三副总经理职务;免去杨子英第四副总经理职务;免去何光宗第五副总经理职务;任命陈风为常务副总经理;任命王长理、刘万祥、杨子英、何光宗为副总经理。”
赫文亮又将上述任免重复了一遍,“艾春苗,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会后,马上把人事令打印出来,分发到上述五人手中。”
“是。”
“章主任,你立即做五个牌子,最迟在后天的下午换好。”
章娅莲的大脑正在快速旋转,她在思考赫文亮的决定,她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她清楚这个决定背后的意义。点到她时,随口应了一声“是。”
“这是今天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请以下各位领导注意。”
章娅莲的眼睛又圆了,文亮啊,你又想干什么?
“副总经理王长理,去一厂协助柳红枫工作;副总经理刘万祥,去四厂协助李永堂工作;副总经理杨子英,去三矿协助康永乐工作;副总经理何光宗,去五矿协助吕茂林工作。我强调一下,这四位副总经理下去后是协助工作,而不是监管,更不是取代原有的领导者,这一点必须弄明白。下去后,你们要深入生产第一线,在那里要积极地发现问题,努力地解决问题,为公司实实在在地做些事情。还有,柳红枫、李永堂、康永乐、吕茂林你们不得为副总们设办公室,在你们那里,他们的办公室是车间、是班组,他们的办公室暂时还在机关。”
暂时,啥意思?
赫文亮点燃一支烟,在吐出烟雾的同时,“但机关的办公室只许你们每个月的一号至五号回来一次,最长时间不准超过一天。回来干什么呢?回来送你们的调研报告或者叫述职报告。报告的内容主要有三点:一是你们发现了什么问题;二是你们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或是建议公司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三是对所在厂、矿的发展有什么好的想法。
第三件事,从今往后,各单位需要向公司汇报的事,需要公司解决的问题都直接找陈副总经理。每天下午五点前,陈风要向我汇报当日的工作,遇有特殊情况,可推迟到第二天的上午。副总们每个月的报告交给陈风,陈风在六号前交给我,我和章书记会认真研究的。对于副总们的工作,我会不定期下去抽查,看看你们都在干些什么,如果还是喝着茶水、看着报纸,迟到、早退,甚至还带着酒气上班,我一定严肃处理决不宽容。”
“章书记”,这是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成立后,章娅莲兼任的党委书记。这些年,在各种场合没人提过,平日里也没人这样叫过,人们好象忘记了章娅莲还是党委书记。
有人偷眼王长理。
“第四件事,今后我不在公司的时候,由章书记代替我行使总经理权力,我和章书记都不在时,就由陈风代替我行使总经理权力。”
这是澄清“到底谁的官大”的问题,并更加明确地揭示了陈风在公司的位置。
“第五件事,往后早八点的电话会议由陈副总经理主持。
还有两件小事,为了工作方便,陈风与王长理的办公室对换一下。再有,到基层的副总们,下个星期一务必到指定的厂、矿,向那里的厂长、矿长报到。
陈副总,我的话完了。”
陈风面向章娅莲,“章主任有事吗?”
“啊?”还在想着什么事情,“啊,我没事。”
“其它人有事吗?”
无人吱声。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虽然杂乱,但没人说话。
大家心里明白,陈风取代了第一副总王长理;几个副总明白,往日喝茶看报的悠闲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科室人员明白,这都是王长理惹的祸。
几声敲门,“赫总在屋吗?”
“是陈风。”章娅莲去开门。
“三姐也在啊。”
“陈副总象是有事,我走了。”
“别,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事也不能背着三姐啊。”
“陈总你坐。今天这个决定事先没和你商量,不会有什么想法吧?”赫文亮说。
“怎么会呢,只是我能力有限,担心干不好,辜负了你和三姐的重托。”
“这事跟我可没关系,今天的事我和你一样,都是在开会时才知道的。”
“刚才我和三姐议论过,这个常务副总经理非你莫属,你是有这个能力的。至于那几个副总,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该说的说,该管的管,把他们当成一般科员就是了。今后的工作要放开手脚大胆干,我和三姐都会支持你的。”
“赫总、三姐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努力把公司的工作搞上去。”
一三一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硼海集团大院。
“三姐,好象是老天爷来了。”李盈秋进里屋对章娅莲说。
“什么!在哪?”
“刚才在院子里,现在可能正上楼。”
传的真快,才一天高天榜就知道了章娅莲与王长理吵架的事。
章娅莲出了屋,站在楼梯口处。
好长时间没听到脚步声,莫非盈秋看错了?章娅莲回到了办公室。
李盈秋没看错,是高天榜的车,高天榜憋了一泡尿,走到一楼时去了卫生间。
高天榜踹开“第一副总经理”的门。“第一副总经理”的小牌子就要换掉了。
担心、害怕见到的人还是出现在面前。没离开公司,与惧怕老天爷、黄大牙有一定因素。王长理想过:就是离开公司,也要先把章娅莲的关系处理好。
“天榜来啦,快请坐。”
没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了王长理的大圈椅上。“听说你胆子不小啊,竟敢拿我三姐的婚事开玩笑。你是不是屎壳郎进粪坑——找死(屎)啊。”
“这事我跟你------”说着话,王长理弯腰想坐在沙发上。
一拍桌子,“站好啦!妈了个巴子谁让你坐啦!”
王长理一哆嗦,直起了腰。
笑眯眯的小眼睛能品出凶恶。“说说吧,这事你打算怎么了结。”
“我向章主任赔礼道歉了,已经得到了章主任的谅解。“
两条腿放在桌子上,“这就完啦?”
这个人惹不得,他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天榜,你说咋办,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照做。”
平日里的王长理举止言谈都很讲究,就连走路都想着怎么走才不失威严,可此时------
李盈秋又进了里屋,“三姐,你盯着窗户看什么?”
“没看什么。”
“我刚才看见老天爷去找王总了。”
“什么?”
“嘿嘿嘿,三姐来啦。”高天榜忙放下两条腿,
“你来这干什么?”
“我来看看老哥。”挽起王长理的胳膊,“挺长时间没见面怪想的,是不是王大哥。”
“给我滚!”
“是是是,这就滚。”
“听着,往后不准踏进这个屋半步。”
“是是是,决不踏进半步”伸直腿又落地,“要踏就踏进一大步。”
“滚滚滚,快给我滚。”章娅莲把高天榜推出了屋。
一三二
星期天,赫文亮在家上网下象棋,他已经下了三个多小时了。
那凤兰说:“还下呐,晚上不是请大玲和二玲吃饭吗?”
盯着电脑,“佟大姐来电话说是在她的饭店,她都准备了。”
那凤兰要关微机。
挡住伸过来的手,“别,他就快完蛋了。”
关掉电源,“都几点了,还下。”
拍微机桌,“完了,我马上就赢了。”
拉起赫文亮,“你赢几间房子,几亩地了?”把棉衣披在赫文亮的肩上,“快走吧,别让人等你。”
傻子大饭店开张以来生意兴隆,到了饭口常常有排不上号的。每当这时,佟春华便对来吧台点菜的人,男的送一个印有“傻子大饭店”的打火机,女的送一朵塑料小花,并且不管怎么忙,也要把客人送到门口,“非常抱歉,希望下次光临。”再下饭店怎能不来这儿呐。
来吃饭的人,有的是想听听老板娘的歌,有的是想看看服务员奇特服装,也有的是慕名而来。佟春华真是个唱歌天才,嗓音好,音调把握的准,悟性也高,有的歌只要听到有人唱过,就能随着音乐,看着荧屏上的歌词,有声有色地唱下来。每到客人多的时候,佟春华都要站在“讲台”上唱上一首二首的。当然了,大多数的人是因为这里的饭、菜量大,经济才在这里就餐的,特别是农村来的。开业时间不长,硼海市及周边的乡镇都知道,火车站站前有个“傻子大饭店”。
外出期间,葛玉玲靠出力挣钱,葛玉琼外出没几个月就做了小姐。两个孩子都三十好几了,大玲始终没结婚,二玲倒是结过一次婚,可不到半年又离了。孩子们的婚事,成了佟春华、葛祥和的一大愁事。
傻子大饭店的一号包间里已经有人了。
“赫叔叔好。”
“赫叔叔好。”
“她们是------”
葛祥和说:“这不就是大玲和二玲吗,这么多年没见是不是不认识了。”
“可不是吗,在青年点的时候她们才这么高。”赫文亮用手比量着,“这一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那时候我一手抱一个,现在可倒好,两手抱一个也抱不动了。”
葛玉玲说:“再过几年我们该抱你了。”
“是啊,等赫叔叔老了,不能动了,有个病、有个灾的还真说不准需要你们抱哩。”
大玲、二玲围着赫文亮“赫叔叔”,“赫叔叔”地叫。
葛玉琼拿出一块电子手表,“赫叔叔你看,这是你给我买的。”
接过手表端详着,表还挺新,表针不动了。从表带的小孔看得出,没戴过。“怎么,还留着?”
“我始终带在身边。”
“我给你们值得纪念的东西太少了,以至于一块手表保存了这么久。”问葛玉玲:“你的呢?”
“我恁个,我恁个早没了。”
农家小院,两个孩子挓着小手扑向一个年青人,年青人俯下身子,一手一个抱在怀里,左一口右一口地亲着小脸蛋。小手阻挠着,小脸躲避着------
“赫叔,你笑什么?”大玲问。
“我想起了你们小的时候。唉——时光能象这块表就好了。”表停了,时光却没停。“你们小时候经常缠着我,让我领你们上山玩。有一次,我抱着二玲没有照顾好你,你摔了一个大跟头,脸都磕破了。”
“是吗,我都忘了。”
“你那么小哪能记得。我当时见到你妈都不好意思了。”
“赫叔把我弄倒了,一会儿罚你酒。”
“好,我认罚。”
高天榜、黄克豪、章娅莲、丁龙都来了,丁龙最后一个到,他还穿着那件铁路发的半截大衣,头上还是那顶皮帽子。
章娅莲扇了一下向上翻起的帽耳朵,“你就不能利索点。”
正了一下皮帽子,“真他妈有意思,乐死我了。”
高天榜问:“是什么事,能把你小倔子乐死?”
“在俺家超市,两个小老娘们说,昨天有个骑车的小姑娘------”
丁龙刚讲个头,葛玉玲在赫文亮身边“哧哧”地笑。
佟春华说:“你这孩子傻笑什么?”
“他说的是我。”
“是你?”丁龙问佟春华:“这孩子是谁?”
“这不就是大玲吗。”向前送了送下巴,“那是二玲。”
丁龙摸着自己的小平头,“呵呵,原来是你呀。”
葛玉玲的性格、长相本来就不象个女孩子,偏偏又留个短发,象男孩子那样的短发。刚回硼海的第二天,葛玉玲在“三四零大街”,被一个年轻女子叫进了屋。(三四零大街是道西的一条街,这条街道两旁有几家小旅馆,小旅馆都养有小姐,每当男人经过,小姐们便敲门、敲窗,并伸出三个或四个手指,意思是:三十元或四十元行不?三四零大街因此得名。)进屋后明白怎么回事了,葛玉玲一甩手,“你个熊玩艺,公母没弄明白就往屋里拽。看清了,我是你妈!”旁边的几个小姐大笑起来,年轻女子也笑着跑进了屋。
葛玉琼生的文静、柔媚、轻盈、秀美,说话时柔声细语,就是与人吵架时的声音也不大,没有姐姐说话声音大。
两个人的性格、长相截然不同,两人是亲姊妹,不知根底的还真没人相信。
昨天,葛玉玲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转变处,与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撞在了一起,两人连人带车重重摔在地上。
大玲迅速爬起来,对着眼下升起的头,双手齐用,连拍带打。
小伙子忙躲到一边。
葛玉玲仍不依不饶,掐着腰大声嚷嚷:“把我撞坏了,赔钱!”
小伙子伸出一只手,“你看看。”手掌一块青,还有三条血丝。撸起裤腿,“你看看。”膝盖上一块紫。
“你那算个屁!我来事了!”是说自己来例假了。
“来事了,你还来事了?”瞟了一眼葛玉玲:你是女的吗?
“操你妈的,我叫你不信。”
大玲向前两步,一手撑起裤腰,一手伸了进去。大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卷白色东西飞向小伙子的脸。
小伙子反应快,一歪头,卫生纸不偏不倚,实实惠惠地糊在了身后看热闹的一个老爷子脸上。老爷子在脸上胡乱地抓挠着,又低头一个劲地吐唾沫。
围观的人大笑起来。
趁人都在笑,葛玉玲扶起车子溜走了。
高天榜也听说过这事,当知道是葛玉玲时,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够劲。以后谁要欺负你,你就大胆地干,干不过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干!”
“妥活,就这么说定了。”大玲没有丝毫的羞臊。
“人齐了,都坐下吧。”佟春华又冲门口喊:“抓紧上菜!”
高天榜往桌底下瞅。
赫文亮用脚挡住了滚向自己的山核桃,拾起来,“这还是大西岭那个吗?”山核桃更加油黑发亮。
“是啊,就是那对。”
山核桃还给高天榜,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个礼品盒,“大玲、二玲这是赫叔叔给你们的见面礼。”
大玲抢先拿了一个,“是项链,太棒了!赫叔叔,真敞亮。”把金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二玲喜爱地摸摸项链,又把盒子盖上,“谢谢赫叔叔。”
服务员端上一个小铝盆,里面是猪大梁骨炖酸菜。
高天榜,“嚄!大洗脸盆上来啦。”
佟春华说:“今晚可劲造,好吃的有的是。”
大厅里传来喊声:
“老板娘来一个!”
“老板娘来一个!”
佟春华装作没听见。
上菜的服务员说:“大姐,客人叫你唱歌呐。”
指着上菜的服务员,“真拿你没办法,我的两个姑娘都比你大了还叫我姐。去,你跟客人们说一声,就说老板娘有重要客人,以后再给他们唱,说的客气点。”
章娅莲说:“大姐你去吧,别扫了人家的兴。”
“老板娘来一个!”
“老板娘来一个!”
客人们还在喊。
“那好吧,我去去就来。”
高天榜瞄着与佟春华一同出去的服务员,“姐夫,这小妞叫什么名子。”
“叫田青。”
还盯着门口,“真他妈漂亮。”
章娅莲说:“告诉你老天爷,别动你那花花肠子。”
“三姐放心,哥们现在学好啦,那事再不干喽。”
“学好了?眼珠子都要跟着去了。”
“我就是饱饱眼福。”
佟春华唱完歌转身欲走,“兔子!”她发现了陈奎胜。
声音很高,吃饭的人都抬起头搜寻“兔子”。
走近陈奎胜,“嗳!啥时候来的?”
“刚到。听说你开个饭店,今天进城顺便来看看。别说还真不赖,人挺多。”
“好是好,就是张罗人,每天都得十点多。”把陈奎胜拉起来,“真不够意思,来了也不去看看我。走吧,今天正赶上我请客,文亮、老天爷他们都在包房呐。”
“不去了,我这个穷酸样怎么去。再说,饭菜都点了。”
“怎么,到我这来还要花钱吃饭?快走吧,别磨唧了。”
陈奎胜只好跟在佟春华身后去了包房。
推开包房的门,“你们看,谁来啦!”
“兔子!”有四个人同时说。
“快进来。”有三个人同时说。
章娅莲问:“啥时候来的?”
“我刚到。”
高天榜从墙角处拽过一把椅子,“请——坐。”从这张黑嘴里出来的话,少了几分诚意。
陈奎胜高兴,一杯酒下肚后话多了。“大娘们,你这一走可把堡子的人羡慕死了,一凑到一起就议论你的事。”
“是吗?这不都是有文亮吗。”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文亮,我看你们两口了都要活不起了。”
“还说呢,那时候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来,为我重获新生干杯!”
章娅莲问身旁的陈奎胜:“陈大哥,现在生活的咋样?”
“咳,别提了,我们老两口还行,可那小两口都要把我愁死了。”
“怎么啦?”
“总吵架,三天二头吵,还常打在一起。最近又闹离婚,要不是我挡着早离了。”
佟春华站起来,“这样吧,我唱首歌给大家助助兴。”
“好!我就爱听佟大姐唱歌。”高天榜说。
章娅莲离开座席。
“千里难寻是朋友,
朋友多了路好走。
以城相见,心诚则灵,
让我们从此是朋友们。”
佟春华的目光落在赫文亮的脸上,落在黄克豪、丁龙、高天榜、陈奎胜的脸上。这眼神让每个人感到,这首歌儿就是为自己唱的。
“千金难买是朋友,
朋友多了春常留。
以心相许,心灵相通。
让我们永远是朋友。
结识新朋友,
不忘老朋友。
多少新朋友,
变成老朋友。
天高地也厚,
山高水长流。
愿我们到处,
都有好朋友。
------”
丁龙拍着巴掌,“好!再来一个!”他的帽子,大衣放在了衣帽架上,身上是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顺眼多了。
“我老太婆就别唱了,让二玲唱两首吧,我老姑娘唱的比我好听。”
丁龙说:“好,二玲唱完大玲唱,咱们喝着酒、听着歌,比神仙还快活。”
高天榜说:“不会说就把嘴闭上,这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你懂个屁”
佟春华说:“大玲可不行,她一天到晚就知道风风,什么也不会。”
唯有这个包房有电视机,葛玉琼弯身摆弄着,她一连找出好几首歌曲。
音乐响起,葛玉琼手握麦克风,随着音乐晃动着袅娜的身姿,脚下的长筒皮靴踏着曲调,甜蜜、婉娩、含情地唱了起来。
“又见炊烟升起,
暮色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
你要去哪里。
夕阳有诗情,
黄昏有画意。
诗情画意虽然美丽,
我心中只有你。
又见炊烟升起,
勾起我回忆,
愿你变作彩霞,
飞到我梦里。
------”
葛玉琼喝了杯啤酒,又开始唱。唱了四首歌,四杯酒进了肚,都是一口干。
章娅莲回到了座席上。
二玲的样子让赫文亮痛惜,心里不是滋味。他已听说葛玉琼在外地当小姐的事了。
“二玲再唱一个。”丁龙还没听够。
赫文亮说:“别让孩子唱了,二玲快坐下歇歇。”
葛玉琼步履踉跄地来到赫文亮身边,“还是赫叔叔对我好。来赫叔叔,我敬你一杯。”
“我们不是喝过了吗。”
“再喝。”
谁也没想到,二玲一下子坐在了赫文亮的怀里,杯里的酒洒了出来。
这样的事,赫文亮遇到过:下饭店时,老天爷找过小姐陪吃、陪喝,这些人也有过坐在怀里献媚地夹菜、劝酒的;在舞厅里,陪舞小姐有过借着“温馨一刻”搂紧他,甚至亲吻他。赫文亮虽然不习惯,有反感,但都能从容得当处置。可此时------赫文亮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佟春华大笑,“你这死孩子快下来,还以为你是小时候啊。”
“就不,赫叔叔不喝我就不下来。”
“对,这酒应该敬。”章娅莲搥了一下赫文亮,“还不快喝。”
“好好好,咱俩干。”
二玲刚起身,大玲又来了,“小妹的酒都喝了,我的赫叔叔也得喝。”
赫文亮忙起身,“好好好,我喝。”
二玲又拿起了麦克风。
章娅莲递给陈奎胜一张纸。
“一对小夫妻,
居住小山村。
地久天漫漫,
渐有枝节生。
一吵水上‘伤’,
过后不留痕。
二辱灰上‘伤’,
风吹无踪影。
三怒木上‘伤’,
工匠可修平。
四击石上‘伤’,
一生难相忘。
五暴心上‘伤’,
断送夫妻情。
本是鸳鸯鸟,
劳燕东西飞。
日积回心晚,
时光不再归。”
陈奎胜将纸张叠了叠揣进衣兜里,“谢谢三姐。”
“回去和孩子们说,夫妻间吵吵闹闹是正常的事,但决不能象这对小夫妻那样,从水上‘伤’发展到心上‘伤’,最终镜破钗分毁了家庭,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好,我一定和孩子们说。”
赫文亮虽然喝了不少酒,却很清醒,“我头有点晕,你们慢慢喝,我先走一步。”
章娅莲也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咱们结束吧。”
高天榜、丁龙没有嚷嚷去舞厅。
一三三
廖副旅长转业了,陶晓丽要随丈夫离开故土,去遥远的湖南。青年点、部队的人前来送行,硼海火车站的月台上比往日增加了许多人。
就要走了,就要离开家乡了,去的地方是个啥样?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再有心里话找谁述说?再有困难向谁求助------陶晓丽百感交集,她深情地望着赫文亮,眼里充满了缱绻、惜别、忧伤。
远处传来机车的鸣叫声。
章娅莲焦急地,“车快进站了,有什么话快点说吧。”
赫文亮向前一步,“到后来个电话,我们会惦记你的。”
陶晓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噙在眼里的两颗泪珠,在曦光中清晰下落。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都会想念你们的。”陶晓丽嘘唏起来。
“别这样,我们也不会忘记你。”
------
赫文亮用“我们”述说自己内心的话语;陶晓丽用“你们”表达对赫文亮的情怀。
看见车头了,列车向人们驶近。
章娅莲轻轻地抱了一下陶晓丽。
此去一别,后会无期。陶晓丽紧紧抱住章娅莲涕泪交流,放声大哭。看的出,她拥抱的不是章娅莲,她拥抱的是赫文亮。
廖副旅长从部队的人群中走过来,“晓丽,我们上车吧。”
章娅莲拉着陶晓丽的手,“廖旅长,晓丽是我们的好朋友,到了湖南你要好好待她。两口子过日子不可能一帆风顺,遇到什么事你要多体谅她,谦让她,多想想她是一个远离故乡的人,我和晓丽的这些朋友先谢谢你啦。”
“好地好地,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地。”
“多想想她是一个远离故乡的人”进一步激发陶晓丽的内心情感,她望了赫文亮一眼,双手掩面,哭泣着跑向车梯。
“呜——呜——”列车起动,徐徐向前。
陶晓丽从车窗伸出手,“再——见——啦——,再——见——啦——”
凄切,撕心的声音,催落了许多人的眼泪。
列车远去,还能看到陶晓丽在招手,似乎还能听到,“再——见——啦——”
赫文亮的手机号码始终没变,他在期盼陶晓丽的声音。
陶晓丽到了湖南后,极力想忘掉赫文亮,她抑制自己未给青年点的任何人打电话。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可赫文亮的身影在幻境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
一三四
吃过饭,那凤兰窃窃地笑。
“笑什么?”
“没有哇。”
摸摸肚子,“今天怎么撑的慌。”
“你呀,你就认得这个碗,别的什么都不认。”
“什么意思?”
“不管盛多少,你就是一碗饭。我把饭摁了摁,今天的饭足有一碗半。”
“我说呢。”
那凤兰拾掇着碗筷,“欸,昨天早饭为什么没把豆浆喝了?”
“有吗?”
“我的妈吔,什么时候光叫你吃点心啦?”
昨天,那凤兰起早回了娘家,出家门前还特意把榨好的豆浆放在蛋糕近处,只是换了个带盖的杯子。回来后发现,蛋糕没了,杯子却原封未动。那凤兰觉得好笑:真是个呆子,就不会掀开杯盖看看?
“文亮,我给你讲个故事啊?”
“讲故事?讲吧。”
“从前有个懒老娘们,什么活也不干就在家躺着。一天她男人说:‘出门干点活儿,得几天才能回来,我做了张饼,饿了你就吃。’说着,把一张烙好的大饼套在她的脖子上。没想到,干完活回家一看,老婆竟然死了。文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走的时间长了,饼不够吃呗。”
“够吃,足够坚持她男人回来。”
“那是为什么?”
“她把嘴前的饼吃了,剩下的没动,她宁可饿死也懒得把剩下的饼挪到嘴前。”笑嘻嘻地问:“你知道她这是怎么死的吗?”
“饿死地呗。”
“不对!是懒死的。”
那凤兰大笑起来。
“你直接说一个懒老爷们得了呗,何必弄了个懒老娘们。”
“我要说懒老爷们,你能听完吗。”
那凤兰在抹桌子,桌子上只有一堆鱼刺,赫文亮这边一根鱼刺也没有。
吃鱼,把鱼刺挑出来;吃鸡肉、鸭肉、鹅肉,把皮剔下来;吃鸡蛋,把蛋黄扒出来,赫文亮吃煮鸡蛋只吃蛋清,不吃蛋黄。鱼挑刺,肉剔皮,蛋去黄,这是那凤兰与赫文亮共同生活中积累的经验。
有门铃声。
“来啦!”那凤兰推开门,“你们干啥?”
门口站着一个岁数大,一个数岁小的两个人。
岁数大的开口说:“嫂子,这是我的亲侄子。那天的事对不起了,这条猪腿送给你,算是我们爷俩给你赔不是了。”
叫我“嫂子”?看样子比俺家文亮大好几岁呢。“我不要,你们拿回去吧。”
“嫂子,二郎神不让我们卖肉了,可我们除了卖肉别的什么也不会啊。所以,请嫂子帮忙说个情。”
“是这样啊,那好,我明天就去说。不过这东西我不能要,你们拿回去吧。”
当叔叔的接过侄子手中的猪腿,将拎肉的绳环挂在那凤兰的手上,“一定收下,不收就是瞧不起我们。”
“不是,我不能要你们的东西。”
叔叔推着侄子就走。
“嗳——”
两个人没影了。
“是谁?”赫文亮问。
“是相好。”
“女的吧。”潜意思:瞧不起:你还会有相好的?
“男的,还两个呐。看见没,还送猪腿。”
两个人第一次开这样的玩笑,以后也再没有过。
放好猪腿,“我在北市场买肉------”
前些日子见赫文亮闷闷不乐,在确定丈夫晚饭回家吃后,上午便张罗起来。先是在东市转了转,后又去了北市场。那凤兰已很久不去北市场了。
从铁道北满载而归。
“克豪、晓军,你们怎么清闲了?”
见台阶上,地道炖鸡馆门前的黄克豪与陶晓军在闲聊,那凤兰老远打招呼。
“没少买呀,用不用送送你。”陶晓军说,他现在为黄克豪打理炖鸡馆生意,现在的炖鸡馆没以前红火了。
“不用,再多些也拿得动。”
那凤兰乐呵呵地走了过去,可没多时又返了回来,面有愠色,这次路过也没和台上的两个人说话。
从北市场回来本来挺高兴,可整理买回的食物时,发现猪肉里夹藏一块拳头大的囊膪肉。从没遇到这样的事,那凤兰提起装肉的塑料袋,气冲冲地下了楼。
“晓军,你带个人跟着,看看出了什么事。”
“好嘞。”
“有事的话千万别动手,先给我打电话。”
铁道南遇有什么事,老天爷也会这样吩咐手下的。
在北市场,那凤兰把塑料袋扔在案板上,“你怎么这么不道德,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卖肉的装糊涂。
拿出那块囊膪肉,“这个,这个是怎么回事?”
眯着眼睛狡赖地,“这是我的吗?谁能证实,谁看见了,称称的时候你看见了吗,看见了为什么不当时说?”
称称的时候确实没看见,这块肉怎么夹进去的确实不知道。
“你一定搞鬼了,如果不是你的,这肉够称吗?”把塑料袋放在称盘上,“看看,够称吗?”
陶晓军在打电话。
“这就不好说了,你把肉拿回家割去一块也不是不可能的。”
隔两个肉摊的小伙子也来帮腔,“是啊,这可就不好说了。”
“少费话,你就说给不给退吧。”
“不给退。”
“你要不退我就不走了,叫你一份肉也卖不出去。”
“吆喝,你还赖上了。”
帮腔的也走出了肉摊,“我看你怎么不走的。”
那凤兰本来就厌恶肉摊的气味,见油乎乎的手伸向自己,往后直退,可衣服还是弄脏了。“臭流氓!无赖!”
陶晓军压不住火了,伸手将那凤兰揽在身后。
那凤兰吓了一大跳,一抬眼,“晓军?”
“你们两个混蛋王八蛋,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陶晓军正要动手,郎庆山带着三个人赶来了。老天爷来到铁道北后,把他也带到了铁道北。
“晓军,怎么回事?”郎庆山问。
“这两个混蛋王八蛋欺负嫂子。”
“欺负嫂子?”
后来的几个人不由分说,把那两个人打倒在地。
一阵暴打后,二郎神仍不罢休,把两个肉摊也给掀翻了,并抽出身后的片刀指着两个人,“滚!再看见在这卖肉我砍断你们的腿!”
陶晓军手拄下巴,“二郎神,给嫂子割块肉。”
“不要啦,不要啦,晓军咱们快走吧。”
郎庆山拣起一块肉,比塑料袋里的肉大多了,“给,嫂子,拿回去洗洗。”
“算啦,我不要啦。”
陶晓军接过肉,冲郎庆山一挥手,“我们走了。”
听完那凤兰讲述后,赫文亮问:“啥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不想说,说了不知你高不高兴。”
“一个卖肉的不容易,别亏了人家。以后别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一块肉值不了几个钱,不能吃扔掉就是了。”
“我知道了。”
几天后,那凤兰买了两袋大米,雇个三轮车去了北市场。
叔侄俩过意不去,家住城边有点地,时不时地拨些青菜送给那凤兰。那凤兰也记住了,“一个卖肉的不容易,别亏了人家。”所以,相互间处的反倒挺好。
一天,那凤兰又去北市场,又到了“叔叔”的肉摊。
“嫂子,今天的肉不能卖给你,你到那个人去买。”
“叔叔”指着一个肉摊说。“侄侄”今天的肉也不好,要不就指“侄侄”的肉摊了。
明白了“小叔子”的意思,也压低声音,“以后不要这样,你们做买卖的要讲信誉。”
“以后不了。”
那凤兰笑笑走开了。
一三五
硼海市市政府一间会议室里。
“我国的腐败为什么反了二十多年得不到遏止,而且愈演愈烈,贪官越来越多,款额越来越大,我认为主要原因有两个。”
赫文亮在发言。
“一个是体制上的问题。打个比方,如果某个市的主要领导犯了罪,当地的司法机关能够依法查处吗?回答是肯定的:能。可真正做起来就困难了。原因很简单,他们受着当地政府的领导,查处起来势必受到一定的阻碍,别说查领导,就是查领导的直系亲属也很难。往往是刚刚开展工作,办案人员便被调离,甚至被降职。这些现象在影视剧里能看到。我认为,公、检、法应脱离当地政府的领导。
第二,处理不够严厉。有些人已出现了严重问题,可处理时只是批评教育,调动一下工作,降职使用。这怎么行,这样怎能起到震慑作用,怎能根除腐败。如果对腐败分子依法惩处,够抓的抓、够判的判、够枪毙的就毫不留情地枪毙,腐败分子还能这样猖獗吗。”
赫文亮还提出一个“政策腐败”。他说:“国家的政策是好的,可个别部门制定的个别政策本身就腐败。例如:铁路的一个站、段级干部,管理两、三千人,如果无路风事件,行车无事故,站长或段长就可得到五十万元的奖励,加之工资及本站段的各种奖金,一年就能得到百八十万。一个老工人说:段长一年的钱够我两辈子挣的(是啊,这位老工人刚入路时,工资只有三十四元)。这样的政策合理吗?这样的政策不就是腐败政策吗!”
在以往的会议上,赫文亮从不隐瞒自己的思想,阐明自己的观点。
假货
“假货,万民憎恨,特别是假医、假药和掺杂有毒物品,危害人身健康的食品。为什么假货屡禁不止?当然是打击力度不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监管不到位,政府有关职能部门无作为。在市场上流通的商品,政府就应当确保它的真实可靠,让老百姓吃的放心,用的放心。一旦有假货出现,就应当严肃对待,就必须追究有关部门,有关人员的责任。现在可到好,消费者买点东西左顾右盼,提心吊胆生怕买到假货。有时明知上了当,受了骗也无可奈何。维权?谈何容易。到消费者协会去告,拿不出证据。不是检测就是化验的,一个普通老百姓怎能做得到。打官司,又不值得,再说还不一定打得赢。所以,遇到上当受骗只能认倒霉。
在这个问题上,电视台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人们很容易相信电视台,很容易上当受骗。特别是假医假药,上电视的医、药有几个是真的?”
扶贫
“------在我认识的人就有,家里三口人都挣工资却拿低保。还有扶贫项目,有的人家,存款上百万,养了三十几头牛,市政府就把这个牛场定为扶贫项目。请问,这是在扶贫吗?他们扶的是哪种贫?他们在扶贫过程中又在搞什么名堂?这些虽然是个别现象,但在人民群众中影响很坏。”
火葬
“受世俗观念的影响,有的老年人不愿火化,生前恐惧火化。我想,在农村能不能用深葬不留坟头的方法代替火葬,并用植树的方式悼念先人。我觉得,这样要比火化后又有坟头,又立碑的强多了。”
体育
“比赛为什么要有主场、客场?为什么北京与上海的比赛不能在天津举行?如果没有主客场,不就提高公平性了吗。”
城市建设
“------马路没几年就开始挖沟,今天铺个电缆,明天铺个管道,好端端的马路被弄的千疮百孔,乱七八糟。能不能在新建马路时就把这些问题想到,事先把这些问题处理好。”
在城建问题上,赫文亮还独出心裁地提出了一个“桥式造房法”。
那天开完会后,来接赫文亮的章娅莲,听到有人在议论“桥式造房法”。
“文亮,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叫‘桥式造房法’?”
“回去我再跟你说。”
回到公司,赫文亮拿出笔和纸,边画边说:“这是马路,这条马路好比一条河流,我们在河流上架起一座‘赵州桥’。在桥面上可建停车场、蓝球场、足球场等体育场馆,也可建较低的办公楼,但不适于建居民楼。”
“你说的怎么这么详细?”
“是我提的。”
“我想也是。”
“它不适应我们硼海。”
“当然啦,我们硼海地皮有的是,没必要这样做。别说,你的这个想法还真挺新颖。”
“只是个想法。”
生活的磨砺,使赫文亮日臻完善。生活的积累,使赫文亮怀瑾握瑜,春华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