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死了(2 / 2)
“你请?”睥睨一眼李盈秋,“不用你,今天我做东,都上车。”
两人见过面,但没说过话。
赫文亮蹙着眉头,抽抽着脸,好象进了无人看管的公厕。“有什么急事,车开的这么快,碰到人怎么办?”
“嘿嘿没事,我有数。”
“你走吧,我们还有别的事。”赫文亮挪动脚步,不难看出,他不愿与高大亮多说话。
“那好,改日我请客。”
看了一眼离去的车子,“没大没小,一点礼貌也没有。”
章娅莲知道,赫文亮是在说高大亮管自己叫“三姐”,再有高大亮一直没下车。“生什么气,现在的年青人不都这样。”
“三姐在说我吗?我也是年青人啊。”
“去,大人说话少插嘴。”
“我们的盈秋可不一样,我们的盈秋多懂事。”赫文亮有了笑脸。
“大碴粥,小碴粥,高粮米粥,大黄米干饭小咸菜,还有乡下的咸鸭蛋------”路边小喇叭叫卖中的“大黄米干饭”的“干饭”很重,发艮,“咸鸭蛋”的“鸭蛋”,一口的乡土味。
再往里走,各种吆喝声、叫卖声、小喇叭传出招揽生意的歌曲声,搅在一起好不热闹。马路两旁,马路中间,从十字路口一直到火山脚下,一遛三行挤满了摊位。卖服装的,卖水果的,卖蔬菜的,卖山货的,卖家用物件的,卖鱼、卖肉、卖海鲜的,烤鸭、烤鸡、烤肉串的应有尽有。也还有跪在地上,趴在滑动小车的乞丐者。不管是真乞丐还是假乞丐,赫文亮总要抛去几个零钱。
“你的手,我的手,什么技巧也没有。这么一扭,这么一转,你的发型随意变。”
赫文亮踮起脚尖往人群里看,一个中年妇女的两只手,在一个人头模型上转来转去,弄出各种发型。她在兜售类似发卡的东西。
赫文亮花了三十元钱买了三个,给了章娅莲、李盈秋各一个,另一个揣进怀里准备给那凤兰。
“看!‘傻子大肉串!’”李盈秋指着一个红布横条幅说。
章娅莲说:“佟大姐的‘傻子’在这里也能看到。”
“傻子大饭店”开张后,常常客满应接不暇,在高天榜的建议和帮助下,佟春华又开了个饭店。这个饭店取名为“傻子大饭店”,牌匾下方注“二部”,人们称之为“小傻子”。这是个高档饭店,高天榜免费提供了场所。原“傻子大饭店”更名为“大傻子大饭店”,牌匾下方注“一部”,人们称之为“大傻子”。大傻子、小傻子效益出奇的好,所以有人效仿,铁道北有了“傻子饺子馆”,铁道南有了“傻子快餐厅”。
登上两组台阶,三个人来到了火山公园。广场上有跳集体舞的,有扭秧歌的,有□□歌的,还有打拳的------秧歌队有一胖一瘦的两位老者,扮演猪八戒和孙悟空,别说还真挺象。孙悟空玩弄着“金箍棒”,猪八戒扛个大耙子,他们做出可笑的动作引逗着过往的小孩。
回身望去,游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恰似两条不息的人流。
“真好,真热闹。”至从有了这个火山公园,赫文亮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李盈秋说:“行啦,看一会行啦,我领你们去吃烧烤。”
返回的路上,他们在一家“荷兰铁板烧”停了下来。
“大哥、三姐我们就在这啦。”
赫文亮不习惯在没有遮拦的场地里吃饭。“老板,能不能给我们找个间。”
“你是------”摊主端详赫文亮,“你是硼海集团的赫总吧?”
“真不好意思,我想不起你是谁了,你是------”
“我姓董,你叫我老董就可以了。你不会认识我的,我是从电视里见过你。想要个间是吧,这好办。”冲着一个小伙子,“大帽!你把咱家收拾一下放上一桌,今晚来贵客了!”
“好嘞!”
“赫总,你们跟我儿子去,东西一会儿就好。”
果然没用多长时间,李盈秋点的煎锅上来了,各样的烤串也相继上来。
“好吃,真香。”赫文亮夸赞说。
“小李请客哪能不香。”
“就是嘛。”李盈秋挪挪凳子,“大哥,我敬你一杯。”
“怎么,眼里只有你大哥是不是?”
“哎呀,不能忘了你呀,我一会儿再敬你。”
李盈秋的酒量不及两人,喝的又多,人家没咋地她却有些醉意了。“赫大哥,那个高大亮可真是的,见了你们连车都不下。还有,我高叔死了才多长时间,他就买了车。”
赫文亮说:“别提他,一提他我就生气。”
章娅莲说:“这孩子确实不让人省心,听说他不但吸毒而且还贩毒呢。”
“为这事我找过他两次,表面答应好好的,可背地里该咋做还咋做,一点作用都不起。”
“咱们尽到责任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不好管,特别是大亮这孩子,说浅了不起作用,说深了他生气,弄不好还记你的仇。我看前几天处理包雅枝的事,他就对你不满了。”
“我看出来了。”
“以后说话注点意。”
高天榜去世不久,高大亮就把包雅枝撵出家门,并把生母安彤接回了家。
包雅枝无奈之下找到章娅莲、赫文亮,虽然与两人接触不多。
“接你母亲回家我赞同,但不能把你包姨撵走哇。不管怎么说,她和你父亲生活了这么多年,看在给你们爷俩洗衣做饭的份上,你也不能什么不给就把她撵走啊。”
还好,算是给赫文亮面子,虽说不悦,高大亮还是给包雅枝买了九十平米的楼房,并答应每月给三千元生活费。
包雅枝的事高大亮不满意,赫文亮心里也不满意,不但这事不满意,还有别的事不满意。
高大亮要收回“小傻子”,说是自己要开饭店。赫文亮从中调解后,佟春华每月交纳二千元房租费。
高大亮要买一家食品加工厂,可是才给了一万元,说是余下的一百九九万以后给,怎么给呢?食品加工厂还是人家开,余下的钱从租金扣,这不是巧取豪夺吗。厂主来找赫文亮,在赫文亮的阻止下,食品厂才免遭劫掠。
一次喝酒时,高大亮当着他的狐朋狗友说:西市是我爸的,有机会我就把它收回来。这事赫文亮早想与高大亮说道说道,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老董端上一盘烤蚕蛹,“这是赏给你们的,希望你们常来坐客。”
“谢谢。”章娅莲见老董手里握着一个杯子、一瓶啤酒,“你也坐下喝一杯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填满一杯啤酒,“我敬各位,祝你们身体健康。”
章娅莲端起杯子,“我们也祝你身体健康,祝你生意兴隆。”
“你们慢慢喝,外头还有事我出去了。”
赫文亮欠了一下身,“你去忙吧。”
李盈秋的两只手挎在赫文亮的肩头上,头也靠了上去。
爱怜地抚摸着乌黑的秀发,“这孩子喝多了。”赫文亮把对赫笑楠的爱,倾注在了李盈秋身上。
“什么孩子,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小孩子,我是知情知意的大姑娘。”又闭上眼睛,轻声地,“文亮哥,我爱你。”
“三姐,这孩子醉了。”
章娅莲心里明白,李盈秋喝多了,但没醉,她是在借着酒胆吐露自己的心声。
李盈秋猛地抬起头,“谁说醉了!文亮哥我没醉,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一阵吵闹声传进屋里,这吵闹声来的还真是时候。赫文亮站起来,“你们喝着,我出去瞅瞅。”
“哎呀,吵什么吵,烦死人了。”李盈秋憎恶这吵闹声。
“小李,你是个聪明的好姑娘,你应该明白,赫总对你的爱是一种父爱,他------”
“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他。”
“文亮是个好男人,喜欢他不奇怪。”
“三姐,你不会认为我是一个随便的人吧。”
“怎么会呢,我和文亮都不会那样认为的。”
“听说你们在青年点时,文亮哥追求过你,你没同意,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不爱他吗?”
“爱,怎么不爱,也许是太爱了。”
“我怎么听不懂。”
“是啊,你不会懂,文亮也不懂,别人更不会懂,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我自己也时常不懂了。”眼神中流露出迷茫。
“你是不是很痛苦。”
“是,我当年的痛苦是你现在的无数倍,是你无法想象的。文亮当时也很痛苦,一天天象丢了魂似的。见他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当着孩子说这些?“盈秋,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会有个好丈夫,有个美满的好家庭。”还想说什么,可又不知怎样说好,“我说的你能理解吗?”
李盈秋点点头。
“什么破玩艺敢要一百四,今天就给你五十了。”
“真勾不住,跟你们要一百四已经是最低价了。”
“什么他妈最低价,这钱你要不要!”
“好好好,五十就五十,你们走吧。”
四个人仍不罢休,拍桌子,踢凳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老董默不作声。
大帽在一旁一直不敢言语。
四个人年龄都不算大,一个较大一点的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这个较大一点的象是个头,他光着上半身子,皮肤是咖啡色,显得很壮实。左臂上刺着一个人头骷髅,下面是几个小字,“离我远点”。年纪虽不大却秃顶,周围的头发也不多,左边的几缕长发倒向右边,遮在脑盖上。
赫文亮走过去,“四位小老弟,身上的钱是不是不够了,要是不够的话我这有。”
看热闹的人把半条马路堵死了,上下山的人不得不从另半条马路通行,这个路段变得拥挤起来。
一个小青年咋咋呼呼地,“你他妈哪来的,跑到这里装大瓣蒜。”
“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可以骂人呢。”
“骂人?我还打人呢!”
这个小青年奔向赫文亮。
围观的人为这个管闲事的攥着一把汗。
“离我远点”扳着脸,“混蛋!你知道这是谁吗?”转向赫文亮,“大哥,别和他一般见识。来,抽支烟。”
接过烟,“你是?”
“我叫薛飞,现在给大亮做事。”
“噢,给大亮做事。小薛,你看人家做小生意的不容易,钱不够的话------”
“够,够。”从屁股兜里掏出一百元钱塞给老董,“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给你陪罪了。大哥,没事的话我们哥几个先走了。”
老董怎敢多要,把剩余的十元钱还给了薛飞。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高大亮带着五个人,耀武扬威,张牙舞爪地走了过来。
人们慌忙躲闪,一个摊桌被挤倒。
薛飞凑过去,“大哥,没事。”
高大亮像是没看见薛飞,“赫叔在这那,没什么事吧?”
“你来干什么?”
“没事闲逛。”
“正好有事找你,跟我来。”
在房门口赫文亮停下来,“怎么,到哪都得有人跟着吗?”
高大亮挥了一下手,五个人离开了。
见赫文亮进来,李盈秋把凳子移近章娅莲。
坐下后,高大亮的一个小手指在鼻孔里转了一圈,两个小手指的指甲叠放在一起向上一弹,一个小物体呈弧形下落。这两个指甲留的很长,它的用途很多,挠头、掏耳朵、剔牙、抠鼻孔。
章娅莲看见了飞行物,直想吐唾沫。还好,手指没冲向饭桌。
赫文亮板着脸,“大亮,我有事跟你说。”
“没问题,赫叔有事尽管说。”
“没问题”“尽管说”成了高大亮的口头禅。
“听说,西市是你爸的,你想收回西市,这话你说过吗?”
“谁瞎说的,没影的事,这纯属谣言。”
“这样最好,不过有些事还是想跟你说说。这个西市确实是你爸一手经营起来的,后来又为什么落在你黄叔的手里,我想你应该清楚。当年你父亲与匡国玉在老酒厂,如果不是你黄叔及时赶到,恐怕倒在地上的不是匡大嘴而是你的父亲。那样的话别说铁道北,就是铁道南的西市,你黄叔的东市都可能保不住。”
一些细节赫文亮不知道,道西的西市、地道炖鸡馆等产权是高天榜的经营场所,黄克豪是交租金的。
“这我知道。”
“好,说点你不知道的,你父亲与你黄叔从青年点到你父亲离世,他们是生死兄弟、情同手足,他们浓厚的情感无人能比。”
“这我也知道 。”
“你知道?”赫文亮激动起来,“你知道黄克豪听到这些传言会怎么想吗?他会肝肠寸断,他会痛彻心骨!”干咳了二声,“如果你真的提出来,你黄叔会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条件地把西市交给你,可那样的话,你父亲与你黄叔积下的友谊就会断送在你的手里!你明白吗?”激烈的咳嗽中断了讲话。
“赫叔叔放心,你担心的事决不可能发生,我高大亮决不会干出那种事。”高大亮似乎被前辈的友情所打动。
赫文亮平静下来,“我们这荐人渐渐都老了,将来你黄叔的生意也得交给明博来打理。”黄克豪的儿子叫黄明博。“我希望你们也能象父辈一样真城相待,互帮互助,象亲兄弟一样患难与共,相濡以沫,把父辈的友谊传续下去。”
“没问题,我们处的会比父辈们还要好。”
“大亮,有句话我还得跟你说。”
“赫叔你说吧,我都听你的。”
“吸毒危害健康,贩毒是要掉脑袋的。”
脸沉了下来,高大亮猜出赫文亮已知道自己吸毒、贩毒的事。
章娅莲忙插嘴,“大亮,别怪你赫叔,你在我们面前就是自己的孩子,说的话都是为了你好,话轻话重你要理解。”
“理解,我完全理解,赫叔你放心,那掉脑袋的事咱不干。”
“没别的事了,你去忙吧。还有,以后少惹事。”
“我不惹事。赫叔花多少钱我来结。”
“不用了,我们还没吃完。”
“那我先走了,改日我请你们。”
高大亮走后,章娅莲说:“你今天的话有点重,他有点接受不了了。”
“我知道,有些话本不想说,可不说心里不得劲,不说总觉得对不起老天爷。”
“这孩子就是嘴好,真是个小滑头。”
“话都说到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就看他自己了。”
赫文亮又转起那对油黑发亮的山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