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昨晚林澈并没有睡好。他躺下了，闭眼了，紧绷的神经全部松懈了，才清楚地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份呼吸，还有温度。

在轻微的不适应中，又夹杂点兴奋，像是见到了一直憧憬的人，和他说上一句话，整个人都沉浸在那种有生之年的复杂心绪里，找不着北。

他特别庆幸，黎生灿把他连带着以前的事全都忘干净了。

对于林澈来说，“睡好”是指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闭上眼，再睁开时天光破晓，一夜无梦。

回忆有时也是一种负担，如果能够像视频一般选择性的剪辑，拼凑出来的不完整的画面，说不定可以使人活得更轻松一些。

没有这样的工具。高高在上的人忘不了曾经低下卑微任人践踏的滋味，被车轮碾过的青年出院后再踏上十字路总会想起当时的命悬一线，被强奸的姑娘内心深处留存着一条幽暗无人的巷子，有双手曾经将她拖进黑暗里。

黎生灿就是这么一个他憧憬着的，却又不敢靠近的人。他也一样忘不了那些被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在这个熠熠生辉的人面前，他总是觉得自己也十分地不堪。

放学后，他给班长讲解了几道题，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便像往常一样盯着堆积成山的试卷发呆。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是催眠的最佳药剂，他本身对学习的兴趣也不大，所以经常利用这个方法补觉。林澈不会去吃晚饭，他的胃口很奇怪，到了晚上什么都腻味，什么都不想吃。

他就像一枚不停运转的齿轮，机械地日复一日工作着，不去思考，不在无事可干的时间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这样人生的烦恼便会少去很多。

一旦想得太多，太深入，人就会产生一些情绪，诸如“为什么只有我市这样的”“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不公”“为什么别人可以轻易拿到我想要很久了的东西。”他拒绝去思考这些，若是真的要这样计较起来，林澈知道，自己会很难受。

所以他选择停止思考，不去追根求底，不去理解许多事存在的意义，他刻意地不回想过去，不探寻未来。

林澈刻意从五点十分睡到五点半，那个时刻会打一个铃，虽然铃声本身没什么意义，但是叫醒他却绰绰有余。

运气不好的话，还会做梦，比如现在。

他梦回自己够不着门把的时候，老旧的电视发出电流的杂音，画面时不时一阵花白，四角长着苔藓的浴缸里，有几条红色的金鱼，自由自在地在一方天地里游来游去。

他蹲在这个房子的角落里，看着学校发的书。他记得当时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搞笑的画面，忍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想笑的心情被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但当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撑在地上时，碰倒了身旁的一杯水。

“喂。”

“林澈。”隐约之中有人叫他的名字。

“林澈，别睡了。”

是啊，别睡了，快醒过来。

他依言睁开眼，黎生灿拨弄他的刘海，目光称得上是温柔。因为过于疲惫，他视图抬起头，身体却不听使唤，如同瘫痪一般。

看来还是在做梦。

“干什么……”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