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正德15年,初春,汝阳王府内,琉妆院。
当今天下三足鼎立。宗室,氏族,勋贵,三分周朝权利。显昭帝即位已有十五载,子息尚薄,膝下仅六子三女。后宫中,熙贵妃无子却独宠。朝堂上,汝阳王、平南王、镇北王互相掣肘,暗中较劲。而熙贵妃出身勋贵威远侯府,实权虽不大,但深得帝心,有外戚干政之前兆。皇后王氏,出身正统氏族,长子两年前被立为太子后突然恶疾离世,其后王氏便吃斋念佛,甚少踏出宫门一步。
年岁日久,皇子们皆已长成,先太子病故,二皇子出身宫婢,三皇子母妃淑妃出身南阳侯府 也算是显贵,但比起生母是皇后嫡妹的六皇子而言,就有些不够看了。五皇子母家是江南的书香门第,只对诗词歌赋感兴趣,而四皇子,正统宗室出身,其母敬贵妃是嘉荣大长公主的幺女,嫁给显昭帝之前更是一品县主。据传,当年本该是敬贵妃入主正宫的,但因王氏耍了手段,诬陷敬贵妃的名节,从而只得做了贵妃。如今虽早已真相大白,但两人皆已淡泊名利,不甚在意这些事了。而朝中,四皇子与六皇子也因为显赫的外家而被认为是太子之位的强有力竞争者。
周朝局势,也就自然而然地分为两党战队了。
“沁夏,更衣。”少女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慵懒的尾音如同奶猫的尾巴勾人心弦。
伸出纤细的手,任由婢子们擦拭、镜面、漱口后,换上一身碧绡纱制成的广绣金线九凤襦裙,吩咐沁春梳上飞仙髻,往面颊匀了些珍珠粉,描眉,轻点朱唇。只见铜镜中巴掌大的白瓷般的小脸愈发艳丽,多情潋滟的桃花眼和小巧精致的琼鼻诱人心动,嫣红的薄唇微抿 ,水蓝色的衣裙衬得她风姿更胜,芙蓉白玉簪轻巧的别在发间,琉璃步摇在微风中发出清越的撞击声 。萧景娆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郡主,今日与安乐公主约好一起用早膳,马车已在王府外候着,您是否即刻出发 ”沁夏见主子笑的开怀,赶忙柔声提醒。“嗯,走吧” 理了理裙摆,萧景娆浅笑着起身,“沁春,你这绾发的手艺进步不少啊!” 一句不经意的夸奖 ,却足以让沁春的月银涨五两 ,长宁郡主的荣宠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走出琉妆院,穿过层层叠叠却错落有致的假山与幽渠,才到正门口 。正好看见安乐公主掀开马车帘,满脸兴奋与迫不及待 。“昨天说好的一起用早膳,原来不是让我进宫去陪你,而是你跑出来找我,对吧? ”萧景娆虽心中开心,但却总有那么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跟敬贵妃说的”敬贵妃是安乐公主的母妃。“我说...我未来四嫂找我有事,”安乐的眼神明显飘忽了一下,心虚地说道。听到这,萧景娆不禁耳根泛红,娇嗔道:“这才下了几日的赐婚圣旨,你便这般改口了,你四哥会认为我不知礼数的。”“不会的,这不就是早晚的事吗?”说完,还促狭地冲景娆眨了眨眼睛。萧景娆暗恼自己怎的这般没骨气,只不过是提到他就忍不住地脸红,当下便赌气似的挑起车帘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不去理会安乐在一旁的调笑举动。“你莫不是真恼了吧?”安乐扯了扯她的袖角,瞪大一双杏眼,轻声哄道:“你成了我的四嫂,我比你还开心啊,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做最好的手帕交嘛。”萧景娆心里蓦地就软了一块下来,“我本也没恼你,不过是……不过是有点不好意思罢了,”言罢,又抿了抿嘴角,“我自然也是想同你做一辈子的手帕交的。”安乐笑着挽起萧景娆的手,又亲亲密密地讲起了私房话。
因着二人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萧景娆就带着安乐去了只有勋贵人家才能入内的凤仪楼。作为尊贵的公主,安乐很少出宫,除了去参加各家的宴席,更是少之又少,而此番,借着萧景娆的名头才尽情地品尝了周朝的民间风味,心情也如同云开雾散般明朗。“景娆,去街上逛逛好不好?”拿起锦帕擦了擦嘴,长宁郡主难得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行。”见好友这般坚决,安乐也没再不依不饶地重复。毕竟,在周朝未出阁的女子在大街上乱逛于名节有碍,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后果更加难以设想。
又命婢子上了壶雨前龙井,聊了些近日的八卦,润了润嗓子后,萧景娆与安乐一同起身准备离开,猛地瞥见那张俊逸的面容。
一双桃花眼冲她望过来,潋滟的水光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月白祥云玉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银冠,所谓翩翩公子,不外如是。萧景娆回过神来,点头示意“殿下万安。”,楚临阳也不答话,就那么直直地望进她眼底,仿佛想就这般窥出她心里的所思所想。
再次看见活生生的阿娆亭亭地站在自己跟前,楚临阳费了不知道多大的劲才没让眼角攒出的那滴泪落下。他是真的,很想她。他们是少年夫妻,十九岁时,萧景娆便嫁给他做了四皇子妃,那年,她才17。他们都是聪明人,在阿娆面前,他无需掩饰自己对于那个位子的渴望,他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她在后宅之中费尽心机。终于,他如愿坐上皇位。一开始,他们因为患难与共的默契,感情极好,他也做到了空置六宫,放言“天下绝色至多又如何,朕只要阿娆足矣。”登基的第六个年头,阿娆有孕了,他开心的像个傻子,原本因为阿娆替自己挡过一刀,所以太医说她的身子极难受孕,所以有孕后,他天天一下朝就去看她,围着她转,那个时候,连风都是甜的。但,终究是大意了,他在去阿娆寝宫的路上着了一个女人的道,等他再次清醒时,就发现自己和平南王的庶女赤身裸体躺在一起,而阿娆更是被这一幕刺激得直接流产。
他睡没睡那个女人有谁比他更清楚?可无论他怎么解释,景娆就是不肯见他。然而,一场走水,一阵火光,他的阿娆就这么消散于天地之间了。一对神仙眷侣,至此天人永隔。阿娆死后,他愈发勤政,因为他要实现与阿娆共同的夙愿,开辟他的文昌盛世。阿娆死后的第十二个年头,他倒在了她的墓边,弥留之际,他却感到解脱,没有萧景娆的世界,活着也无甚趣味。
然而,一睁眼,上天竟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回到十七岁这年,阿娆刚刚同他被赐婚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