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房间里静了下来,楼下工人胡吃海喝的声音却变得明显嘈杂,宁致远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拍拍裤腿站起身,伸手箍了箍一旁站桩的苏桐,问:“饿了没?”
自然是饿的,连着两天吃泡面啃干粮,早晨他睡过头了,大中午又颠着绕了半圈城,来到这山旮旯的城郊村,他早就饿得两腿发虚,冷不防被宁致远来这么一下,整个人便顺势跟着倒过去。
“……嘶”苏桐抬眼瞪人,这人腰间的骨头跟钢筋淋筑一样,硬得很,他这么贸然撞上去,倒顶得自己肋骨发疼。
“撒娇也不能立刻有饭吃。”宁致远仿佛没注意到他龇牙咧嘴的样子,腾出手轻飘飘把人拂开,另一只手则灵活地打开手机,点了两份外卖。
在这之后,苏桐已经彻底放弃抗争,他看出来了,姥姥说叫这人带他发财是假,艰苦劳改才是真的。
就这么个破地方,前村不着后店,周围一点像样的娱乐设施也没有,要进城还得跑到村口去等巴士,这附近住的几乎都是偏远地方来的民工,本地人出租房子、土地,建起一幢幢土坯厂房,排排连贯,十分密集,大家身上的颜色或蓝或灰,跟生活一样,单调无趣地很。
而他可能也即将要住在这里,跟那些中年人一起,庸庸碌碌地站流水线,搬货运货,朝五晚九地讨生活。
苏桐觉得心里愤懑,可是面对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亲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种情绪,苏父很早就过身了,宁致静不得家里两位老人喜欢,便拿偷偷攒的钱,把儿子带去汴海,她自己在小县城里找份工作,母子俩省吃俭用,偶尔得姐妹和弟弟的帮衬,日子随过得紧紧巴巴,却也勉强凑合。
宁致静在鞋厂上班,早出晚归,所有的精力都几乎被赚钱给抽了去,自然无暇顾及儿子的成长问题,苏桐转学过来,初来乍到,学业水平、吃穿用度,甚至说话的口音,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封闭又胆怯,自卑又尖锐,这样的性格很难融入集体,却很容易落单,被那些无所事事的混混注意到,进而欺辱、凌虐,放大和嘲笑他的孤单。
他很久以前就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被欺负时面无表情,仿佛木头一般,逆来顺受,过后却总是偷偷一个人找个地方,闷闷地掉眼泪,捡石子来打树,再诅咒那些人最好出门就被车撞死。
苏桐不喜欢这种情绪,有种使力不讨好的憋屈感,正如他现在讨厌这里,可四周楼房却像牢笼一样,禁锢得他寸步难行。
不要说逃走,他现在就算走到村口,也睁眼摸瞎,找不到来时走过的路。
外卖很快就送到了,宁致远下楼去拿,顺便拎了两罐啤酒回来,舅甥俩分外沉默,苏桐觉得这顿饭吃得像嚼菜干,鸡腿入肚一样索然无味,这个小破单间没有电视,也没有WiFi,他现在落魄又狼狈,可抬眼端看对面的人,却无比淡定从容,他身上的气质不能用贵气来形容,这不是养尊处优能养出来的,这人话少,衣着干净,浑身透着股过来人的故事气息,尽管内心不愿意承认,但宁致远身上这种落拓无谓的浪子气质,的确很令人神往着迷。
小宿舍虽然东西不多,却也很整洁,由此可见,他这个舅舅生活习惯还可以,只是混得不大如意。
苏桐在心里计较完这些,抬眼正好对上宁致远的视线,他愣了愣,有些不大自在地挪开。
“吃好了?”
“嗯。”
“要睡觉么?”
“……什,什么?”苏桐惊愕地瞪大眼,可能是酒精上头,他感觉脸上好像烧了起来。
“我说,你平常午休吗?”宁致远抽了根烟点上,目光漫不经心扫过来,“想什么呢?青少年?”
“……”苏桐欲言又止,又听见宁致远说,“我听说,你在学校学人谈恋爱?”
他把烟灰掸进装外卖的袋子里,又补了句,“和男孩子?”
苏桐感觉自己浑身躁动的热血瞬间被冰封凝固,这种语气就像他放学被堵,那群人自以为是的不屑和指点,“怎么一个人啊,新同学?”
他冷了神色,对方却没什么自觉,宁致远撑着桌子凑近前来,淡淡道:“你姥姥说务必把你这臭毛病给拧过来。”
苏桐依旧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这幅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只被抓到痛脚的刺猬,浑身戒备,不过其本人没什么自觉便是了。
宁致远笑了笑,坐直身体,随手把烟给抿了,他周身那股无形的压迫逐渐撤去,低沉好听的声音却在苏桐耳边响起,“老实说,我没心思管你什么取向,但有一点,不准把人搞到我眼前来,”他说着,眼睛似有若无地瞥了眼苏桐下面,似乎点到为止,指间却把那点烟星抿地干干净净。
“行了,”他心情不错地说,“现在带你去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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