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2）

可是，碎纸机是没有脚的，这意味着除了他再次把我抛弃，我根本哪里都去不了。

砰！

他高高举起工具箱，用力地丢在地上。松弛的小铁钉在落地瞬间没有站住脚，从木缝中崩了出来，工具箱内的所有工具和零件顿时像肥肠满流了一地。一块报废发脓的电池滚落到我身边，黄绿色黏液在我俩接触的那小块地搭起一座歪扭的桥梁。

“我画给你看！我画给你看！”他忽然指着我，大吼大叫。

他的尖鸣勾起的回声还没在屋内消散，他便坐在那把摇摇欲坠的木椅上，吱吱呀呀地抖脚画起画来，铅笔在纸张上狂乱的噪音有如台风过境。

我是怕雷雨的，因为不慎跳闸我便会被没收声息。在我死亡的那段时间，所有的使用者都可以对我进行任意拆卸。那不好玩，那种感觉就像被迷/奸一样，是爽是疼你都无福消受，再醒来只剩一身的狂躁不安和激情褪去后的疲倦。

我弄不明白，为什么铅笔和纸页可以摩擦出这般恐怖的声音，他仿佛将一生的情绪和力气都注入那只旧绿色的中华铅笔，只是密密地在空白的纸张上描摹编织，错了笔误了笔也懒得用橡皮，粗糙的大手一抹便接着画。

好想告诉他，画不该是那样画的。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注视着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作画，他专心致志时周身的气场比他的笔触还要温柔细腻，仿佛整个人化成了涓涓细流，踏着春天的气息从高高的山岗叮叮咚咚地流下，走过田野阡陌，走过坟头三尺草的乱石岗，走过山野烂漫处……可是他流着流着就不见了，可能太过安静的人都不免会有这样的命运，喧嚣总会把他埋没，无声无息的。

又或者是我被喧嚣拖走，从此安静的少年就没再出现在我贫瘠的想象里。

或许只是碎纸机沾染了人气，做的一个不清醒的梦。

不过，在成为碎纸机之前，我又是怎样的我？

我想不起来了，能追溯的所有记忆，都只有七天的存量。倒数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仿佛不存在一般。

我怕不是失忆了，一台失忆的碎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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