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你的朋友(2 / 2)
好在奶奶没有再问些什么,回房间继续听她信号不太好的新闻广播了。嵇画把鞋子蹬掉,钻进被窝把自己紧紧裹住,终于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他缩在床上,整个人蜷起来把被子四周都紧紧裹严不留一点缝隙,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海浪般的擂鼓声从胸膛穿出来,刺的他耳膜发痛,那咚咚声音接连不断的,持续性的从他胸口炸裂,电流般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全身。
他能感觉到心跳声就在面前这一小片空气中回荡,在他和被子之间的这一块黑暗中久久不散。他刚才明明都没有听戚子瞻讲话,可那些话还是一字不差的像键盘敲上去似的印在他脑海里。
“你要学着保护自己......我看你总是不说话。”“我们是同学,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我不希望你总是自己一个人,希望你能和我们多说说话,没有人讨厌你。”
“我想做你的朋友。”
从来,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没人对他说,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没人讨厌你。可戚子瞻他凭什么自以为是,他凭什么对我说这些。嵇画把自己憋的快要窒息,才终于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那振聋发聩的心跳声久久不肯散去,他趴在床上裹在被子里像一只小乌龟望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块小镜子,借着月光照,照了一会儿才用两根手指把额角的刘海轻轻撩起来看那上面的胎记,还是没什么变化的,和从前一样的丑陋,像被烤糊的饼贴在上面。
嵇画的皮肤很白,几乎是和月光一样的冷白色,看起来没什么烟火气,但是精致五官配在上面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无辜却冷淡的双眸,高挺的鼻子和习惯抿着的嘴。只是并不会有人注意,他越干净,皮肤越白,那块胎记看起来就越明显,是和他心脏上的伤疤连在一起的,无法消除的疤痕。
他把刘海放下来,镜子放回床头,又静静的躺回被子里,蒙住了头。
周末两天是平淡且无聊的,十年如一日没有变化,却也格外安宁。早上六点一刻奶奶就来敲门,一般只敲两下,接着就会自己推门进来叫嵇画起床,嵇画没有赖床的习惯,在奶奶去拉窗帘时就会起床穿衣服了,他套上衣服去楼下买早餐,再上来时奶奶刚帮他打扫完房间,两个人坐下一起吃早饭。
奶奶除了耳背身体还算不错,偶尔会和嵇画闲聊几句学校的事,不过他总是嗯嗯的应付,不想多说。
今早吃完饭收拾垃圾时,奶奶站在他背后问:“昨晚你朋友跟你一起回来的呀,他家也住这边,是顺路吗?”
嵇画没抬头,也没回答,等手里的东西收拾完了才淡漠的说,我没有朋友。
奶奶没再多问什么,等到下午嵇画去奶奶房间时却从墙上看见一小张不知从哪弄来的佛像贴画,佛像前面的桌子上的小香炉里还有几根已经燃尽的香,盘子里摆着水果。嵇画看见这场面很难得的笑了一声,想不出戚子瞻要是知道自己被当成鬼还被烧香祈祷这件事会不会也笑出来,如果他昨晚说的那些是真的的话。他顺手把盘子里的苹果拿走吃了。
这两天嵇画除了学习写作业就是坐在阳台边上发呆,他没什么出去玩的欲望,也不愿意参加周末班级里自发的那些打篮球踢足球的活动,他也不会去网吧跟大家打游戏,因为不会。
更何况班级里的群几乎从不会提到他。有这些时间他倒不如好好想想究竟是留下来读直升高中,还是去远一点的高中住校,如果留下来,那么高中三年还是避免不了这些同学,如果去新环境,他也没有把握能交到朋友。
嵇画犹豫半晌,先把作业翻出来写了,紧接着放在桌面的手机上疯狂震动起来。
他以为是被垃圾广告轰炸了,拿起来看却是班级群里疯狂,是戚子瞻在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网吧打游戏,他把他们家楼下那家网咖包场了,免费请全班同学一起。其他关系好没看到这条喜讯的都在互相,戚子瞻一直在他。
他心脏先是重重一跳,但没翻几条就看见有其他人说:“不要他了吧,他又不会去。”“他这人是怪胎,离他远一点比较好。”“别跟怪胎一起玩,小心传染你烂脸哈哈哈哈哈”后面配了一张呕吐的表情包。
还有人说:“他这种人不配的。”
连和你做朋友都配不上的人。
嵇画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机,又低头继续写那几道这么也做不出来的数学题了。
他想,这些人说的对,他不要和戚子瞻做朋友,他配不上,也不该去影响一个优秀人的生活,如果打扰到他,就是自己的错误。毕竟他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是错的,不然父母怎么会都死掉了,只有他活下来了。
有时候他想,如果不是他任性的非要去看一场城市的烟花会,如果在车里没有放很大声的歌,如果他那天没有很开心的和正在开车的爸爸讲话,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他还住在原来的大房子里,是那个被人捧在掌心上的宝贝,他永远永远都不会面对这些。
戚子瞻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嵇画生活毫无变化,尽管他无数次嵇画的名字,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
等到晚上戚子瞻打完游戏从网吧回来,洗完澡,吃了水果,穿着睡袍躺在床上又拿起手机时,忽然发现,嵇画果然像那些人说的一样,一句话都没有回应。他捧着手机躺在床上发呆,班级那些加他好友的男生女生都没来得及看,他只是看着嵇画微信头像发呆。
他的头像是黑暗夜空中炸裂的一小片烟花。
他觉得嵇画像藏在深海里巨大贝壳里面的一颗小珍珠,那贝壳被层层海底生物包裹着,像一块石头那样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连游鱼都绕路而行,他们唾弃,嘲笑,是因为他们不愿发现也不会知道那里面是一份宝藏,戚子瞻一边吃着妈妈切好送进房间的水果,一边想着要这么样才能敲开贝壳拿到里面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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