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2 / 2)
她似乎曾经有过愤懑不甘,但是那些刀剑上的命,似乎能慢慢将她的血性磨平,将她不该有的幻想也抹净,让她剩下的意识只是活着,服从为了活着,向上爬为了活着,连最初为什么到此,她似乎也忘记了,
“阁主想要墨残做什么?”
老者将一个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玉器。
“你母亲的陪嫁,”老者将盒子推到墨残面前,“算起来你应是云若的妹妹,年少她八个月。”
是了,她当年上门来是为她母亲讨个说法。
“当年天机阁危难之际,我求助于南弃山庄,他们提了个条件,联姻。”
“我妻得知当即离家,只留休书一封,期间我寻了数月,暴露天机阁各隐驻地,主部也差点毁于一旦。”
“我无奈娶了你母亲,不曾想于她房间隐秘处无意寻得烧剩的她与南弃暗部的密信。我赶到时,我妻已死,幸得云若藏了起来,躲过一劫。”
“至此我将你母亲囚于暗狱,厌其容,恶其声,死生不顾。”
老者停住了,端详少女的神色,依旧是没什么变动,他又问,“你可还有疑问?”
“由我八岁登门始,你便得知悉一切?”
“是。”
“南弃山庄归途中,暗杀我的人是你派的?”
“是。”
墨残眨了下眼睛,伸手抚摸着盒中翠绿晶莹,手感温润冰凉,她又缩回手,自顾盯着自己的掌心。
“当年我母亲的嫁妆,可不止这些。这么点东西,天机阁可不缺。或者说,当年,阁主便是冲着别的东西去的,不惜抛妻弃子。”
老者吃了一惊,表面却仍镇定得住,道,“便是有,也随你母亲烧掉了。”
“传闻南弃山庄有两件至宝,一为九尾,可起死回生,服用者之血可解百毒,缓重疾,二为阴兵符,可号白骨凶魂,无踪无形,一符可抵千军万马。任我母亲身份多尊贵多受宠,她的嫁妆,只能占其中一件,又或者说,凭天机阁的脸面实力,也只值得其中一件。“
“当年您的确深爱云若的母亲,她久病不愈,您的确犹豫过九尾,不过终究,您还是选择了后者,不是吗?可惜了,南弃山庄并未兑现承诺,连那独有的九尾,也是我母亲拼死偷出来的,饥寒交迫时,还被我吃了。”
从前不杀她,是忌惮南弃山庄的实力,需要利用她灭掉南弃,如今狡兔死走狗烹时留手,是要借她异殊血脉,救净生门走火入魔的公子,为乱局中的天机阁添个屏障。
“呵呵。”墨残嘴角微弯,将檀木盒子合起收走,“罢了,我喜欢云若,我愿代她去嫁净生门。”
“还有,阁主,我阿娘在提联姻条件时,便自愿放弃了圣女的身份,她无权调动暗部。”
“否则,也不会在我们逃出去的时候,病死街头,狼狈至极。”
“我娘唯一的错,约莫就是心悦你,给了你机会逼走云若的娘。”
墨残停在门口,却不回头,“南弃之众已死,你我都报了仇,如今我也是没有留在此地的必要了。”
“云若永远是我的姐姐,无关血脉,而您,也只会是天机阁的阁主,待我出嫁,少阁主已死,你便同我毫无关系。”墨残望着今日的太阳,格外明艳,“祝阁主活得长长久久,那么云若才能开心得长长久久。”
因为对于孝一字,我已仁至义尽,今后,无论您在意不在意,我有没有资格,我也不会叫您爹,永远都不会。
云若从窗口扭着屁股挤进来的时候,墨残正绣着嫁衣上的凤头,云若哭丧着脸翻了进屋,诺诺地坐在桌旁,没有了以往的聒噪。
如此,一人穿针引线,一人自顾吃糕点,许久,一只凤绣完了,桌上的糕也吃完了。
“那个,墨残啊,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做这些小女儿家的玩意,还做得这么好啊。”云若打了个哈哈,却依旧掩饰不了别扭的样子。
“我到天机阁前被一个老婆婆收留,就是干这个营生的。”
“那你一定过得很不好吧,这玩意我是绝对做不到一刻钟,看着就烦。”云若扁扁嘴,忧心忡忡,“你以后的夫家——”
墨残放下针线,叹了口气,“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我虽然伤还没好,但是不会被欺负的。”
云若扁了扁嘴,一下子扑到墨残的怀中,正中伤口,撞得墨残倒吸口凉气,还没完,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我都听到了,我在爹的房间里,我都听到了,你,你要替我嫁那个疯子,人人都说那人没几天活了,我不想你嫁,我就这么一个妹,我不想你走,更不要你当寡妇。”
“你不恨么,是我娘害死了你娘。”墨残没有将云若推开,反而拍了拍她的后背,怕她哭得打嗝,“或者你应该害怕我,说不定我会像我娘一样。”
“你不会的,你那么好,”云若呜咽,“我去找爹爹说,可他不见我,我砸门骂街,他还是不见我。”
“别瞎折腾了,这往后你还嫁得出去么?”墨残笑,“你想啊,疯有疯的好处,就没人敢嫁,就我一个,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三妻四妾,也不用刀剑间讨营生,我躲他远些就是,寡妇便更好了,钱财留下不少,剩下的都是安生日子。”
哄了好一会,墨残也郁闷了,她自己都没哭呢,怎么就要这个祖宗就这么能哭?
“好了,你便同我说说,你前些天出去吃酒时见的俊哥儿,生得什么模样?”
“嗯?”云若一下子坐直,止了哭,来了精神,“那小哥,生得是唇红齿白,那个顾盼生辉,肤若凝脂啊,像是哪家将军家出的白袍小将,正同人在斗酒,看着没怎么结实,可真没输过,赢了呢,又不得瑟,温和儒雅客客气气地道句承让。”
“是么,也怪不得你当即要掳了人家回来当压寨夫人。”
“看你又笑话我!”云若正色道,“我可是有大志气的人,我便要那样的郎君,生得好看,与人又拼杀得过,我要好好地对他,也要他好好地对我,我们就这样手挽手大大方方走在街上,羡煞旁人!”
“怕你是见了他第一面便连孩子名都想好了。”墨残忍住笑,递了帕子,“口水,泪水汗水的,擦擦。”
云若收拾了干净,更加端正了神色,“你等着,我要真讨了这样的郎君,你可别求着我的娃认你做干娘!”
说罢风一般地又走了,就留下墨残盯着那被泪水湿了一半的脏红袍发呆。
看来又要买新的袍子来绣了,这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