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唐今模样生地十分好看，面容精巧这点在他还是个一两岁的孩子时就已经显露无疑了。那时他像是元宵灯会上手艺师父捏出的面人娃娃，有一双琉璃般的淡色眸子，奶色白皙的皮肤以及如墨漆黑的软发。甚至有师兄故意叫他小女娃，但他鲜少理会，顶多用自己过分澄澈的目看回去，也并不搭腔，对方深觉无趣，之后也就很少有人再这么逗他。现在长到七岁的年龄，肤白发黑的特质较之以往没有分毫变化，淡色的眼眸也越发清澈了。面容虽还有些孩子气的稚嫩，但多少也不再是那么地雌雄莫辩，是以当他听到有人喊“小妹等我一下”的时候，一时并不能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唐今这日不过是出来遛遛老虎，顺便看能不能遇上过冬的小物让小老虎练练捕食，谁知道半路遇上了这么个莽撞的孩子。对方也不大，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脸挺黑，一双小眼在黑色面庞上显得有些突兀。这张脸虽不至于贼眉鼠眼但也绝说不上是端正好看，只是他一笑起来，就略微透出些傻气。
虽然这日阳光正好，但男孩儿穿的一身洗地泛白摞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在这种大冷的天气里看起来还是略有些单薄。唐今上下扫视对方一番，没吱声。他个子虽矮了对方一个脑袋，但气势却似乎要隐隐高出对方一头，以至于他一个眼神儿扔过去，对方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唐今看对方半天不作声，也有些奇怪：“你方才可是在喊我？”
男孩儿这才反应过来，面上一红：“小妹可知道这山上有一处道观？”
唐今也不恼：“是有。”
男孩儿脸上瞬间散发出异常的欣喜：“那怎么走？我每每上山来寻，总是找不到路的。”
唐今又瞧对方一眼，心里有些奇怪，通往道观的小路虽窄，且周围树木繁多，但多少也是一条路，并不至于找寻不到。他面上不作声，只觉得这人有些傻笨，开口道：“你随我来吧。”
此时小老虎不知从哪处疯跑一圈回来了，口中还叼着只偌大的灰毛兔子。小老虎看到唐今飞也似的扑了过来，唐今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刚抚摸住小老虎的后颈，结果就被旁边一声哭天喊地的惊叫给吓了一跳：“老老老老老老……老虎！杀人啦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唐今看那男孩儿吓得几乎腿都软了，甚至想掉头跑走的模样，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而且对方这样，也实在是太……聒噪了些。唐今揉揉小老虎的后颈，目光垂下去道：“它不会咬你。”
男孩儿仍旧有些战战兢兢，他唯恐小老虎掉头来扑他，但又不敢转身跑走，只得强撑着说：“你快离它远些，野兽伤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话音儿带着颤，生怕老虎反身扑过来咬他一口。
唐今皱皱眉头，又抚了小老虎两下，掉头就走。男孩儿连忙喊他：“哎，你去哪儿？”
此刻唐今却有些不耐烦了：“不是去道观吗？”
“哦哦哦哦。”男孩儿连忙跟上去，也不敢太靠太近，一直拿眼睛瞟那只叼着肥野兔，亦步亦趋跟在唐今身旁的老虎。心说这姑娘虽长得没有人间烟火气儿，胆子却也忒大了些。
一路上男孩儿尽捡些有意思的事情来与唐今搭话，但又因为害怕老虎，总不敢走太近。每每老虎跑跳地快些，或是转头看他一眼，他总要心惊肉跳两股战战一番。
“小妹可是山上猎户家的女儿？”男孩儿自顾自地找话，看唐今不理他，于是自己接着说，“我叫李松原，是山下头农户的儿子，爹妈都没了，我一个人寄养在大伯家。他们也不送我去书塾，也不让我吃饱饭，净让我帮着干农活。我不想种地，就想修仙。当了道士，就能学些腾云驾雾的本事，实在是了不得。”
唐今虽然不理他，但还是把他的话听到了心里，只觉得这个男孩儿实在可笑，若是当了道士就能腾云驾雾，那他年迈的老师父为何每每下山都用走的？
李松原嘴上不停：“若我拜了师父，日后学会那些本事，看大伯还有村里的王大他们还如何敢欺侮我。”他低头踢着地上石子，似是想到了自己扬眉吐气的样子，一个用力兼不小心，竟把石子踢到了小老虎身上。老虎转身看他，虽然仍旧叼着兔子，却不妨碍它从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声。李松原一下心惊胆寒，手脚都立刻规矩了。但似乎又觉得有些尴尬，他撇撇嘴问道：“那道观肯定是还远吧，世外高人都爱住地高些。”
“到了。”唐今站定。
白墙灰瓦似是平地而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猛然映入男孩儿的眼帘，他张大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时不知道为何这才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的地方自己以往费尽千般辛苦都找不到，一时又觉得这道观从外观上看模样平平，顶多算是规整，怎么看都不像是神仙居所。但他又不敢胡乱妄言，使劲拿眼瞟唐今。唐今却是没有留意到李松原的眼神，他转身喊了小虎一声，准备踏进去。
小老虎来到道观门口，许是叼兔子累了，把兔子随口搁地上。结果那灰毛兔子机灵，一个打滚就想跑。这兔子实在聪明，原来方才四肢瘫软一动不动的模样一直是在装死，现在逮到机会就想跑开。小老虎看着灰兔跑离，也不慌乱，一个漂亮的飞扑，又把兔子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自己爪子底下。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以至于这个男孩子看得都有些呆滞了。刚好要出门的远儒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哈哈一笑：“小师弟，你这老虎养得不错啊。”唐今点点头，走过去捏捏老虎耳朵。小老虎把兔子咬死，眯起眼睛，拿自己脑袋蹭了蹭唐今的手。而此刻的男孩儿，完全被另一个重点吸引了，他有些发蒙，但随即又惊叫起来：“你你你是个男的？”他面露惊奇，仿佛十分不相信般，还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唐今不理他，只是在心里给他聒噪的定义又描重了两笔。
远儒哈哈大笑，道已经许久没有人把唐今认成女娃娃了。男孩儿一时面红耳赤，目光屡屡扫向唐今想要道歉，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唐今不再理会他们，领着小老虎进了门。心里想着一会儿吃些什么来垫垫肚子，陪着小老虎在外面跑了一上午，现下也有些饿了。
远儒看着站在门口怔怔地看唐今背影的李松原，开口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李松原这才从刚才的羞恼中挣扎出来，想起此行的目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叫李松原，想来拜师学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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