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2 / 2)
“你要怎么办,当个医生?”他蹲在我耳边问我,接着一把提着我的脖颈把我拽起来。“还是你想要医院给你的交代,找医生给你偿命?”
“我想要个交代。”他用拇指擦过我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在哭,根本止不住。“我想要个交代……”
“杀了他这事能结吗?”他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问我。
我不知道。有只手会在梦里卡住我的喉咙,我哥的声音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找他,或者我掐住过他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同学,在我哥面前把她掐死,然后笑着告诉他再也不用出门送书了。
董源不够,我恨他,恨我自己,还想迁怒这个世界。
这个事永远不会结。
“你能救我吗?”我问耿思明,他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现在我也不想救你。”他在我脖子后面掐了一下,我不受控制地向下倒,跌进一片黑暗的梦里。
第二天我睁眼就在家里,好在那时候还是暑假,我爸妈都是早班,没人发现我不见了一晚上。家门钥匙就放在床头柜上,背包搁在地下,那把刀还在里面放得好好的。他还在我的裤子口袋里塞了张名片,背后还用钢笔写了个座机号。我想了想没敢给他打电话,主要刚刚被人羞辱过,立刻打电话回去挺没面子的。
那天等我爸妈都回来以后,我很严肃地跟他们聊了聊,说我要去考警校。我妈情绪有点激动,让我再想想,但我爸用一锤定音地语气说:“那你可要努力”。
耿思明蒙对了,我本来打算做个医生的。我妈是护士,她一心想让我们学医,我哥的第一志愿就是夏城医科大学,他的录取通知书在葬礼之后来了。他死了之后我一度觉得自己有义务来继承这个职业。不过跟耿思明谈过以后我突然就明白了,我不能放任自己迁怒这个世界,但我可以迁怒所有罪人,是我给我自己的交代。
我高考那年,刑警学院在夏城的录取分数线被我拉高了好几分,学校老师都劝我再考虑一下,说警察这碗饭不好吃,但我其实没什么好考虑的。那段时间我的噩梦内容终于变了,有时候是落榜,有时候是我政审没通过,政审没通过的梦里十有**都会有耿思明的身影。
好像是宿命一样,我收到通知书那天也是七月二十八号,我妈做了红烧带鱼庆祝,那是我哥死后她第一次烧这个菜。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我爸倒了三杯白酒,最浅的那杯推给我,他让我举杯。
“那刀就放在你那儿吧,好好放着,不是什么好刀,以后都别用了。”他说完碰了一下我的杯子,一口闷下了那一盅白酒,然后示意我干掉我的。
剩下一杯酒摆在了我哥的遗像前,跟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并排放着。我的通知书也在那里,和我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挤在一起。
老耿大概不知道,七月二十八日一直就不是我家的禁忌。如果每一天都很痛苦,就没有必要把某一天单独拎出来哀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是某人的忌日,每一天也都是某人的生日,哪有不好的一天啊,只有不好的人罢了。再不好的人,只要还被记挂着、牵制着,就得继续走下去,不如努力让自己走得轻快些。
反正那天以后我很少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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