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半条命给你折腾了（2 / 2）

“别害怕，你要知道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李明深。”温邻海说。

我的眼神肯定很疑惑。

“我初一那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年，我们班有个胖子，他可坏了，每天都拿我寻开心，我不想惹是生非，可又实在不想再受气。有一次上体育课他挖了两条蚯蚓往我衣服里面塞，那天我鼓起勇气跟他打架，他是个胖子，起码有两百斤，把我压倒在地上，他不揍我脸，他害怕老师问起。只是勾着我的锁骨变了法子发狠，那个地方，你知道的用劲起来很要命，我求他放过我。”

他每次与我讲他的过去，都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在陈述一件别人的事。但我做不到，哪怕一件，关于我妈妈，关于我如何在马路摔倒，一辆货车险些碾死那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我都不敢讲。

“后来呢？”我问他。

“后来，嗯，后来呀，”温邻海抿了抿蜂蜜，对我笑，“后来我就更惨了，他经常在放学后堵我，我跟你说过我爸爸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有一天他知道了我爸爸对我姐姐做的事情，他拿这件事威胁我，让我每天都帮他写作业，我答应了他。可是这件事还是传出去了，我被迫退学。”

“是他传出去的么？”

“不是，他说的，但我不相信他。”

我说：“我也不信。”

温邻海轻笑，他一手枕着后脑勺，他的目光越过我的头顶，看向二楼的方向。“胖子现在是我同事，人家现在可不胖了，随便穿件衣服都能登台走秀。他现在人很好，对谁都友善，包括我，那件事至于是谁，现在去知道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你看，季非，我们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怎么办呢，还是会有人无端端揣测你，用你无法想象的敌意来对待你，并且不断给你施加痛苦。”

“还是一样的，你看，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不是？”

他真的很温柔。

我已经过了对谁都相信的年纪了，季非，你不一样，害怕，信任，失败，背叛，孤独，抱团取暖，躲在暗处舔舐伤口，这些，你其实还没有真正经历，所以别怕，你还是孩子，以后等到你要去经历，这些你大可不必要彷徨，你只要记住，过去那么糟糕都坚强活下来了，你说还有什么过不去？

我问他今晚要不要住在这里，他说医院里他今晚值班，明早学校还有点事。

他有很多身份，大学讲师，年轻的外科医生，与此同时还兼备了李明深私人医生的身份。

我悄悄进了李明深卧室。我不敢开灯。听见他匀称的呼吸声后才回房。

周易让我每天早上给他带早点，我拒绝了他，他冲我扬扬拳头，我跟他商量，可不可以不要每天？一天，就明天一天。

当然不可以。小时候的周易真的是个混小子，不仅坏还特别死心眼。

当我把两个灌汤包一杯豆浆放在他桌上时，他瞪大眼睛问我什么意思。

“你的早餐。”我说的很冷静，其实我察觉到他的不满意了，要是他当面揍我，我该怎么办？反抗还是忍耐，或者跑去跟老师说？

所有的办法都没有此刻的沉默来得妥当。

周易撇撇嘴，把肉包子塞进书桌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中午吃饭前，他把肉包丢进了我们身后的垃圾桶。

等他们都走后，我才敢走过去把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灌汤包捡起来。

我哭了。

我跟很多的人示弱过，那些贫民窟的混蛋把我逼到弄堂尽头，拳打脚踢，他们无聊时候高兴时候我都想尽量避免他们。

这些，我仅是愤怒，但一定不能说是难过。

我整个童年，可以回想到的记忆，都带有黑色的讽刺味，打我，欺我，辱我，骂我，弃我，厌我，但那又怎样，我只想活着，在自杀三次未遂后，我只有一个想法，活下来。

当我看见周易把那两包子丢进垃圾桶，仅是这样的行为，狠狠地刺了我。

原来一个人活着可以那么容易。我拼了命想活着，那么努力，努力到躲在垃圾桶旁边还在想着第二天谁会扔下吃剩下的半个馒头。

你看，活着多容易。为什么我要那么拼命那么拼命？

周易是踩着铃声来上课的，海马毛的毛衣，披着校服，大喘着气问我上什么课。

我告诉他是英语。他们三年级就学英语了，我现在勉强拼音过关，二十六个字母正在努力当中，也因此我现在学什么都要比别人费力。

放学后，我留下来拖地，周易跟其他同学负责打扫包干区。他要去看他哥的篮球赛，“小矮子，我们换换，你跟他们几个去扫地。”

“我不想换。”我拿着拖把，站在讲台。他不会给我拖地的，到时候反而我扫了包干区还要回来拖地，他可以让我帮忙，但是他的态度有问题。何况上午包子的事情……

我的这句话触及到他逆鳞了，二话不说上来就拽着我校服领子，“信不信我揍你！”他语气很冲。

我不由得退后，说：“我去扫包干区。”

他松开我的领子，然后背上书包出了教室。

那天，我只是拖了地，然后由劳动委员检查了卫生才离开。校门口停七八辆的机车，数十个男孩女孩相互站在一起，周易也是其中之一。

我看见李鸿瑞倚着机车，顶着一头张杨的黄色头发，架了副墨镜足足挡住了他半张脸，宽大的牛仔衣，领子是羔羊毛。

他在打电话，好像是看见了我，忙收起手机：“鸡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