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费城(2 / 2)
可当我拿了票,问几点发车的时候,却被告知:没点儿。
我呆愣了两秒钟,肉泥大妈逐渐又露出了那“别来烦我,小心我灭了你”的表情。
我本以为她脸上肌肉带不动那许多肉,没想到她竟能做出表情来,神奇。
白大妈估计是看我满脸傻B样地看着她,又有口音,猜出我是外国来上学的,所以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告诉我:因为是拼车,所以啥时候凑一车人啥时候走,没点儿。
“你看那边那位先生,”白大妈指了指刚才告诉我售票柜台在哪儿的裤衩哥,“他也在等,你过去跟他一起吧,等车的人都在那附近,等能发车了,你看,诶,对,就从那边那个出口会进来个司机叫号,你看你手里那张纸的号码,叫你的时候你出去就行了。”
这是我到费城之后接收到的来自机场工作人员最密集的信息。
跟大妈道了个谢,我就回去裤衩哥那儿等着了。裤衩大哥还挺健谈,刚刚还帮过我,所以我也就不再歪歪他是不是终结者,不知不觉聊了起来。
原来这裤衩哥就是费城本地人,但常年在非洲一个打击偷猎者的非政府组织工作,他脸上那道伤疤是有一次出去执行任务被野兽抓出来的。
他问我来干啥,我说我去宾大念书。本以为能得到一番夸赞,因为如果在国内你在北京机场跟人说我是来北大念书的,多少会得到些羡慕的眼光,可是这哥们儿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声,“那祝你好运啊,小伙子。” (Good luck, son.)
平淡,但是竟充满了一种江湖大侠鼓励后生小辈的感觉。很多年后,我依然能想起这位邋邋遢遢但人很好的裤衩哥,他算是我初到费城时对那里少有的好印象之一吧。与裤衩哥只有这一面之缘,希望他以后工作顺利,少受点伤。
等了好久,后来困得站都站不住,就索性靠着墙,坐在了我那不是很结实的行李箱上,把背包抱在胸前,头搭在上面打瞌睡。
裤衩哥早就上了车,我困得一B,迷迷糊糊说了声“拜拜”,也没问他去向。
正在我冒鼻涕泡打瞌睡的时,突然机场出口方向一声大叫把我吵醒,吓得一个机灵,猛然抬头,眼睛聚聚焦一看,发现是个自由女士的司机,正在那儿喊号。
哈!终于到我的号了!
我离了歪斜(东北话,意为“东倒西歪”)地抱着书包、拖着行李箱向他冲了过去。
“喔,喔,孩子,镇静一点!”(Wow, wow, calm down son!)短发白人司机大叔冲我比划了个“你再不停下我要自卫反击了”的动作。
目测此人身高能有一丈开外,膀大腰圆,一脸的横丝肉,于是我这面目清秀的五尺男儿就吐了个舌头,乖乖停下,跟着他和其他三个拼车的一起往门口走去。
一出门,第一个感觉是,卧槽,怎么这么JB热!
此时虽然盛夏已过,但也还是大夏天,闷热无比。我吹了一路像速冻剂一样的空调,突然一热有点不习惯,觉得整个头都像被煮了似的,晕乎乎,加之本来就有时差困和舟车累,一瞬间几欲跌倒。
还好,车停的不远,出门左转过一条车道便是。
自由女士的车是深灰色面包,长相是典型只注重实用不在乎美感的美国汽车风格,但看上去挺敦实。
司机殷勤地询问我们目的地,然后又把我们的行李挨个放到了面包车后备箱里面。
我知道,他态度好并不是因为他多有素质,而是因为他希望我们给多点小费。
美国几乎全部的服务业,包括司机、服务生、搬家公、电工、甚至餐馆外卖收款人员,都要给小费。你收到的账单上给你打的数字是业主收的钱,但是你按惯例还是要再给经办人15%的小费。
说到小费,西方世界中,其实只有美国还在固执地使用小费这种极其愚蠢的交易制度,欧洲都没有。
小费这种东西,喜欢、对服务满意就可以给,不喜欢、对服务不满意、或者就是没这习惯,那就不给。可是在美国,除非是对方给你下毒,好吧没这么夸张,除非是对方的服务极其恶劣,你都是要给的。
你敢不给,小心下次来同一家餐馆吃的东西里面有手指甲。更有甚者,如果你不给,这群不要脸的土老帽是真的会追着你屁股后面向你要。
我刚到美国不久,有一次在学校附近一家以中国城市名命名的中餐馆吃饭,吃完,小费给了,但是好像数字没算对,稍微少了点,结果我人已经走出半条街,忽觉背后恶风不善,扭头一看:一个餐馆服务生一脸“X你妈X的”表情,尾随追来,厉声用带着浓浓的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质问我为何小费给少了,然后再几乎是用邵氏的眼神,就是那种伟光正的电影里面英雄人物瞪死□□分子用的那种眼神,逼着我又多给了几块,否则就不死不休。
小费制度就是个只能制造不必要争端的愚蠢做法,只有脑子不会转弯的美国人,才会一直这么用下去。
扯远了。
上了车,我找了个后排座位,抱着书包开始睡。
此时,人类已无法阻挡我睡觉了!长年缺钙失眠的我,也就是时差的时候睡得比醒得都快。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睡醒了,抬头一看,妈的还没到地方。
这一车人真的是顺路么?我怎么觉得这时间都够开到旁边州郊游一圈回来了?
又过了约么三四十分钟,终于到了。
我知道到了,不是因为我认出了宾大,而是因为司机告诉我到了,让我下车。
于是我仿佛是自动驾驶一样,我掏给了司机15块钱。他还行,找了我一块,很多不要脸的就说没钱找你然后就整个揣走了。
我去之前研究过宾大的地图,自认为虽未去过,但亦不至于完全转向。
可那时我下车一看,我去,这他娘的,是哪儿啊?
我告诉司机的是我宿舍的地址,但这,这他娘的哪里长得像个宿舍区?
拄着行李箱的拉杆,我愣在路边,下意识地看着路边的各色商店饭馆、身旁来来去去的人、和轰鸣而过的车。
我单肩背着的黑色书包在盛夏午后的烈日之下,已开始吸热变烫。只偶尔吹来的费城的风而,能让我早已麻木的头脑带来些微不足道的清凉。
我彻底在这费城的风中凌乱了。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去哪里?
这儿他娘的是哪儿啊?!